避开父亲节，我想聊聊不是我父亲的两个男人。
标题验证了我真的是一条不羁的咸鱼。
母亲节的时候我吐槽我妈，父亲节的时候我不聊我爸。
没毛病呀。
提到父亲，我想到的不是我爸，反而想起的是另外两个人，我的大伯和二伯。
1.
我大伯是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就是辣种，一跟他相处就觉得他好有气质好有文化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样子。
我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崇拜他，视他为我的人生导师。噗，是不是太正经了，但是真的不夸张，如果没有他，我的文化、教育、思想的启蒙可能要晚好久。
他教我读书，帮我批改作文，我们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但小学到高中，他一直给我寄书，有新书有旧书，有我喜欢的也有我不感兴趣的。但只要是他寄的，我都会看，哪怕没有兴趣，一想到是大伯给我寄的书，执念牵引着我，一定要看。因为除了他，谁还会从遥远的地方给我邮寄书呢？这份牵挂，我不能也不愿敷衍和忽视。
小学五年级，我写了一篇作文，关于我奶奶，参加一个省级的作文比赛结果阴差阳错地拿了三等奖，当时得知获奖的我其实也就开心了那么一下，真的。但是之后说给他听，他在饭桌上把我夸得嘴角都要裂到天上去了，那个时候我真的超开心，对于一个性格内向又不太讨喜的小孩来说，第一次，我得到了亲人，而且是大伯的认同和肯定。当时发自内心的快乐，直到现在我仍是无法描述。简直快乐得不知所措。
我仿佛第一次品尝到快乐的滋味。
大伯说，你想要什么奖励？大伯给你买。
奖励？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从来没人跟我提到过奖励这回事。
我胆怯又惊喜，喏喏地问，大伯，我可以买一版周杰伦的专辑吗？
于是我得到了人生中第一盘专辑，上面印着的周杰伦，属于我。
真好。
2.
我爸和大多数父亲一样，严肃，冷漠，有点不近人情，对亲子教育的茫然程度和当时的我也差不了多少。在他看来，错了要惩罚，小孩子是不需要顾忌到面子和尊严的，我被他骂过、打过、罚跪过、并且当着众人面扇巴掌。即使是父亲节，这些记忆也不受控制地在我脑海里冒出来，时不时提醒我，伤疤可能不会痛了，但他一直都在。
我委屈，我难受，我哭诉，每一次，都有人安慰我：没有父母是不打小孩的。你要理解你爸爸。
我激烈地反驳，后来又沉默地对抗着。
我不能。一点都不能。现在也还是不能。
我理解他，谁能不能理解我一下？理解一个孩子的诉求，有人能吗？
有。
我大伯。
只有他在目睹了我爸骂我甚至打我的时候制止他，告诉他，你不能这样对孩子。
他告诉我爸，小孩子也是有思想、有尊严的，绝对不能随意辱骂、说打就打。
我爸一脸不耐烦，显然是没听进去。那时候我唯一的想法是，如果大伯是我爸爸，那该多好。我好想有个这样的爸爸。
我希望他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希望他愿意去听听，我的声音。
每个声音都在劝我把眼泪憋回去。
只有他说，想哭就哭吧。这不是你的错。
3.
我大伯是个中医。
虽然业余，但是很“灵”。
小时候我爱生病，长大了身体素质也不如同龄人，经常一个小感冒也能困扰我一两个星期。大伯充当了家庭医生的角色，细心照顾着家里的每一个“病人”。
以至于现在生病的时候，我条件反射搬就会想到他。我怕麻烦他，每次给他打电话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意味，大伯可能也察觉到了，所以每次都会主动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
我有点羞愧，既羞于这样理直气壮地接受他的关怀，也羞于自己虚伪客套的故作生疏。
即使我们很久不曾见面，可大伯还是大伯呀。
得知我生病，他表面没什么表示，心里却一直记挂着，我吃什么药合适，用多少量，会不会对我的身体有影响......他经常跑遍大大小小的药房为我买药。高考结束后那个夏天我去甘肃看他，结果因为水土不服吃火锅拉肚子，大伯身体也不舒服，但还是像以往一样，知我冷热，为我劳神。
回长沙的时候，凌晨三点大伯送我们到火车站，我睁不开眼，但意识却很清醒。说感谢的话随扈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我对很多人说过谢谢，但是面对大伯，我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说，才会显得这句谢谢不那么随便。
面对真正想感谢的人，我常常说不出感谢的话。在一份真挚的感情面前，我总显得有点笨拙，在这样的时刻我总能体会到语言的苍白无力，而我想表达的太过厚重，它承载不了。
但就像大伯最后对我说，谢什么，我一直就把你当做我女儿啊。
我们都知道。
4.
我二伯的经历真的挺传奇的。
他长得特别帅。
真的。
英气逼人的辣种。
年轻的时候他下乡，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为了朋友做过牢，出来以后他的人生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他找不到好工作，只能在工厂做苦力，结婚又离婚，儿子叛逆不读书，根本不听他的话。
奶奶提到他就会流眼泪，她总说，你阿爸是真苦啊，一辈子都没享过福。
而那时的我却体察不到这种苦。二伯从来不曾透露出一丝一毫这种“苦意”，他人缘好，时不时会有一群叔叔来家里喝酒，有事说一声就能帮上忙。他心情不好也从不乱发脾气，总是一个人默默就着花生米下酒。生活划在他身上的痕迹被他遮得严严实实的，一丝都不敢露。
奶奶说，他就是人太好。
他似乎不懂得拒绝。
小时候我住在奶奶家，身边没有同龄的小伙伴，难免孤独。
我喜欢荡秋千，他就在院子里做了一个秋千。
我想看故事书，他就去市里的书店一家家地找，哪本是我要求买的。
后来看我一个小朋友经常无聊得在院子里晃悠，有天他下班回来，怀里抱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他叫我，我凑过去一看，是条黑乎乎的小土狗！
他给它起名叫“黑豹”，我就总以为它真像豹子一样威风，总想骑骑它，结果每次它都被我一屁股坐倒在地。
后来我特别喜欢狗，尤其是小土狗，总觉得有股莫名的亲切感。
5.
11年的时候，他得了食道癌，这个癌真的很痛苦，因为不能吃东西。
那时二伯来我家住了几天，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为他是来玩，但其实是来看病。
他还是老样子，平静如常，再深的苦难在他脸上也看不到痕迹。
直到他离开了半年以后我回老家，没看到他。
我问奶奶：“阿爸呢？”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上来。
我当时没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竟没有太伤心。
因为我总觉得，他一直都在呀。
院子里的秋千早拆了。
故事书找不到了。
黑豹也被带走了。
但是阿爸怎么会离开呢。
对我来说他就是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只要我来到这里
只要我还对这片土地还有记忆
他就一直都在
而我之所以不难过
也可能是因为
他从来都不想我们难过吧
就像他在的每一天
6.
“裂痕，是为了让更多的光照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