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故事】刀客

琼台夜未央  穆勒

   无双二十五岁才出道，三十岁上混出了一点名声。直到三十二岁凭一口钢刀血洗了江陵恶霸蔡家，才名震江湖。

   江陵蔡家，虽不是武林大户，也算地方上响当当的豪强。一门七十五口人，一夜毙命，全部是脖子挨刀，也颇为惨烈。好事者清点了现场的痕迹，发现无双从开头到结束只出刀七十五次。也就是说，无双刀刀毙命，没有一点花架子。

   按理来说，无双此役名震江湖，应该大杀四方，一逞威风，但是役之后，无双竟杳无音信，从武林中蒸发。江湖亦未再见无双之名，只留无双之故事。

   直到三年之后。

   谁会想到，那夜之后，无双竟被囚在未央山崖上，三年之久。

   三年，人生得有几个三年？

   想到自己年过三十五，鬓上已微霜，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出江湖，无双心里不由惆怅。

   “我今天能够出去吗？”这是无双每天对自己的提问。但到夜间，这个问题就变成，“我明天能够出去吗？”

   从今天到明天，无双只是在对战败局上再添一局而已。而对手，就是他称之为师父的人。他师父，同时也是囚禁他的人。

   三年前，无双在未央山脚下遇到师父。那时，他以为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介村夫。

   如果时光能够扭转，他一定会告诉过去的自己，对一切保持敬畏。但那时候的他，刚刚名震江湖，豪气盖天。

   “你就是快刀无双？”

   “不错。”

   “一夜斩杀蔡家七十五口的无双？”

   “正是。”

   “不觉得杀太多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但可惜，我手中这口刀是不信天的。”

   “那它信什么？”

   “信强者！”

   那村夫一笑，停下又说，“那它该是我的了。”

   “为什么？”

   “因为你还不够强，至少不如我。”

   事实证明，无双确实不如眼前人。对方的刀快得连快刀无双也看不清刀路。恐怕无双现在听到“快刀无双”四个字会脸红。

   只十招不到，无双的鬓角长发便被割落。如果不是老人手下留情，那么，被割落的就是无双的脑袋。

   “留下来，当我的徒弟，何时胜我，何时离开。”

   如果说，当初的应承只不过是一时讨命的权宜之计，那么后来的坚持就是为了刀客的尊严。

   如果连山野老人也赢不了，谈何混迹江湖！

   于是，无双便在未央山苦囚自己三年。

   无双的刀法一日胜过一日，老人却始终比他高一招。

   老人初时显露了一门断木绝学，刀锋划过碗口粗的树木而树木不倒，这令无双震惊。一年后，无双练成。但老人又使了一刀，树木不倒，树上鸟雀亦不惊飞。无双愈惊，再一年，又成。老人再次使出本领，树上片叶不落。无双苦练一年，终于成功。

琼台夜未央  穆勒

   练成的次日，无双想，今日我总该可以走了吧？

   无双赢了。虽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赢便是赢。老人气喘吁吁地把刀丢在一边，告诉无双此番终于可以闯荡江湖。

   “恩师大名能否告知？”

   “虚名不值一提。”

   但他在无双离开之前还是嘱咐了许多。一是藏锋芒，二是多行善，三是不要向外界透露这三年的发生。无双一一遵命，终于离开未央山。

   是以，无双在浩荡的征讨刀魔的队伍里并无多大威名。同行者仅知此人刀法怪异，稍快于常人而已。

   征讨队在直面刀魔一人时，仅余下十数人，十余人皆当世豪侠、刀法各有其妙，无双叨陪末席而已。

   虽然，刀魔一人一刀，不惧不退，直入征讨队中砍杀，半天刀光散，场上唯剩刀魔与无双二人。两人又斗百余招，竟不分胜负。

   “好刀法！”刀魔道。

   “彼此彼此！”无双喘口气，对方刀法高超至极，与师父不相上下，实难对付。

   “你比老夫强，老夫在你的年纪，遇到现在的我，逃不出十招。”刀魔丢下刀，“所以，老夫的命，你尽管拿去。”

   “你努力一试，我未必杀得了你。”

   “可我也未必杀得了你。因为‘未必’，所以老夫甘愿受死。”

   无双满足了刀魔的要求。那柄刀在他手里划过一道光，刀魔脸上的惊愕之色凝固，只留下脖子上一圈细细的血痕。

   “我听说，刀皇的刀快得令人没有痛觉，我没有尝过。不知道你办不办得到？”

   刀魔说完，脸上挂着惊愕从江湖上消失。

   几个月后，无双重回未央山。

   刀魔临死前告诉他，他的刀法和消失几十载的刀皇如出一辙，只不过刀皇更快。

   “不可能！刀皇是左撇子，师父是右撇子！”无双说。

   “我不会错的。你去想想，你师父握刀鞘的手就知道了。”

   无双想起，师父从来都用右手握着刀鞘。

   用右手和自己交战的师父，其实是左撇子。

   但是未央山再也寻不到师父的踪迹，只有那些师父砍过的树木，依旧葱翠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