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现，好不好
文|柚籽西瓜
我已遍寻人间，十数载，河边柳青了黄，黄了青。十里长街繁华更胜往昔，站在人群熙攘处，见多了像你的影子，却都不是你。
你出现，好不好
01
我本住灵山角一根葱，只因娘亲当年逃命至此，我便在这落了根。
娘亲说，我的爹爹是仙，奈何仙和妖之间不为世俗所容，爹爹拼尽最后一丝灵力，护我母女。
爹爹死了，娘亲因这场大战本就伤了元气，加之生我的痛楚，思念愈深，忧思难以排解，终日惶惶，不久也随着爹爹逝去，独留我一人。
住灵山很偏僻，地势险峻，凡夫俗子靠近不得。
我自从娘胎而出，便深扎于山脚，不曾入俗世，只孤零一人在这山角，偶尔从天空掠过的鹰，草间跳过的兔变成了我解山间寂寥的伙伴。
娘亲说过:你爹爹本独坐须弥山颠，手抚长琴，而娘亲则是须弥山间一根葱，他于山颠抚琴，我于山间知音。渐渐，我因琴音有了灵性，在梵音里幻化人形……
这是娘亲生前在我耳边说得最多的话，每次说时，她的脸上都挂着甜蜜笑容。
我曾问她:早知今日你俩生离死别时，当初你还会选择和爹爹在一起么？
她没有犹豫:我会。
这个答案在她心间反复回响，我不解母亲为什么坚持，所以我拼命成长，想去须弥山颠看看他们相爱的地方，探寻他们留下的气息。
可奈何，在我马上可以幻化人形时，偏不巧，一只外地的野兔路过，许是饿了吧，或我的翠绿惹了他的喜欢，眼看着他的嘴巴靠近，我却无能为力，眼睁睁地看着，一点一点绿，成了他裹腹的食粮。
散了我的灵气，害我幻化人形时，左脸脸颊处出现一大片淤青，渐变成黑色胎记般的存在。我讨厌他，很讨厌他，那只臭兔子，我发誓再见到便是他的死期。
02
自此，世间多了个白纱遮面的女子，我业已开始我的漫漫路——探寻真相和寻到当年那只不长眼的兔子，一雪前耻。
可我终究还是道行太浅，阅历浅薄。世间险诈，不是我一根葱就堪解决的。
我误入青楼，被逼接客；怒掀牌局，被老板押做苦力；有几次竟险被道长追上，入了他的乾坤袋……
还好我灵机一闪，化回葱形，钻到卖菜摊贩的菜篓，侥幸躲过。
未料想去须弥山颠的路如此漫长，历经三个春秋。见识过候鸟迁徙，鱼儿回溯，我终于抵达。
那是一片很空的山，但却被菩提的果实奏响，山谷里回荡着梵音，这就是娘亲您听到的声音吧……
菩提树下是大簇大簇的花，虔诚地向一方朝拜，开合有度。抬眼望去，是万里浮云，云朵上似有经文闪现，我看见白色的云闪着金色的光芒，斑斑点点。
“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候许久了。”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似还带着熟悉的味道。
我回眸望去，好俊俏的小生，这副面孔应该是第一次见，但我怎地一点不陌生，竟还很熟悉。
“你是谁?你认识我么？不过我好像没见过你。”我怯怯地说道。
“是我，我曾经吃过你的叶子。伤害了你，我很抱歉。”
“居然是你，害我一通好找，你害我好惨，你还我貌美如花。”我愤愤地说道。
“很抱歉，当年我并不知情，后来我知道后，我去找过你，但你也不在那里，我便来此等你。”
“你怎知我会来此?”我心里对此感到疑惑，我之前不曾见过他人，这件事我也从未向他人提及。
“我自打吃了你的叶子，你的灵力也随之进入我的体内，我本世间寻常兔，得你灵力滋润，竟也得化人形。但有一点弊端，从此我的脑海里有了你的记忆。逐穗，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知我名号?”我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说了，我有你的记忆，这名字是你娘亲给你取的，虽没人唤过你，但我知道。”
“还有，我叫凤晟亦，你唤我晟亦就好。”
03
“我知我当初对你造成伤害，我去寻你，你不在，我知道你会来此，便在次守候，我潜心修法，就为了今天能弥补我的过错。”凤晟亦看着我说道。
这双眉眼真的是美呢，害我沉陷。
“你打算怎么弥补呢？”此时我已忘了之前信誓旦旦的报仇，竟有些贪恋和他在一起。
“我用我的一辈子去陪你，这样的补偿可还满意?”
“可是我现在的容貌……”我心里打起鼓来，虽然想同意，但还是因容貌缺陷而无法克服内心的自卑感。
“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我并不在乎，且不说此为我造成，因祸得福，我因食你汁液，不仅有你记忆，更能见你灵魂。”
“此时我所见便是你灵魂深处最美的模样。”
“真的么？”我一脸不可置信。在此之前我可是做好一辈子没人要，孤苦到终老的打算。可如今被他这么一说，这点小心思却变了。
“逐穗，相信我，此生定不负你。”
我沉沦了，我将上路前的目标抛诸脑后，忘了寻真相，也放弃了寻仇。就这么跟着他人世繁华处，住在街尽头那片花海。
从此，世间多了一双人，白衣飘飘，持幡铂佩剑的公子和脸遮面纱，依偎在他怀里的我。
我们走过繁华，行侠仗义，他怀揣经文，超度滞留人间的亡魂，我低头认真回到厨房，为他洗手羹汤。
可好景不长，潜在的危险袭来，我的汁液成就了他，却也在悄然间侵蚀着他的心肺。
我本是仙妖结合而诞，血液自是夹带着这两种相冲的特性，我生而有之，自安然处之。可他不同，一届凡俗之物，虽得其恩惠，奈何承受不来。
我寻遍世间名药，无果。
终在岁末，他还是松开了我的手。
这时，我顿悟，当年娘亲为什么会说，即便知道结局，但还会义无反顾。
如果现在换我回答，我也会是同一个答案。
虽然结局已定，但我们至少于茫茫人海中遇见，虽然出场方式有些奇特，但我们相爱相守度过良多岁月，这便够了。
从此，我会代他去看一树树花开，赏云卷亦舒。
可走在熟悉的街道，看到熟悉的身影，我还是会忍不住喃喃:你出现，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