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早安
有那么几秒,德拉科呆在了原地。
咒语的发作不在他预期的时间里。
赫敏在地上扭动起来,像被人扼住了脖子,声音变得沙哑。“不——”她嘶嘶叫道,挣扎着护住了左臂。
“该死,格兰杰!”他奔了过去,用力掰她紧扣的右手,“放松,让我看看!”他费了好些力气才把她的手指拉开,在她的肘部留下了几道抓痕。
双头蛇从沉睡中醒来,正摇头摆尾,蠢蠢欲动。
赫敏痉挛似的抓住地毯,眼前的景物在逐渐变化。桌面上的羊皮纸和课本变淡了,桌子,扶手椅,地毯,墙纸……一样接一样,逐渐透明起来,灯光变得暗淡,房间里多了些不可捉摸的影子。她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吊着的锁链,绞盘,和天花板上的蜡烛混在了一起;透过羊毛地毯,可以看见青石的地面;不远处堆放着几根粗大的木头,一块血迹斑斑的钉板出现在地上……有求必应屋在消失,一间刑房开始在她的视野内凝固。
门开了,一个从头到脚披着白布,只露出两眼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朝她走来,穿过半透明的工作台和扶手椅,在她面前停下,和还没有完全消失的书桌穿插在一起。
“不……”她低叫道,恐惧潮水般向她袭来,她全身都绷紧了。她拼命搜集着自己的理智: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刽子手俯下身,抓住了她的左手,苍白枯瘦的手和德拉科的重叠在一起。刺骨的气息吹在她脸上,像来自地狱的霜。
她用力扭动着,想将手抽出他的掌控。
“放松,格兰杰,放松!”德拉科紧紧抓住她的手,双头蛇绕着她的前臂急速游动,牵引着绳索,将它盘绕。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一点理智。她咬着牙关,没有再扭动左手。然而幻象还在继续。刽子手拿起一只铜镜大小的黑曜石刀片。序幕已经揭开,节目就要上演……
“告诉我你的生日!”
“不要……”她嘶哑地叫。
“生日,格兰杰,生日!”他摇晃着她。
“十……十九号……九……月……”
“九月十九……”他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松石粉……四分之一盎司!”
他奔回工作台,瞥了一眼桌上的怀表。九点十分。
很好,他咬着牙想,提前了。如果她没有向他挑衅……该死!如果她一开始就闭上嘴,预留的时间也许还够用的!
他甚至还没有开始熬制基本的药剂!
赫敏开始对着面前的空气作抵抗,用空余的手摸索着自己的魔杖。
德拉科一边咒骂着泥巴种,一边将羊皮纸推到一边,拉过炉盘和坩埚。从格兰杰的方向传来一声模糊的咕哝,好像是“闭”什么“塞”什么,接着她的影子开始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剧烈滚动。没有声音。
他拿起计算结果的手开始颤抖。他感觉紧张。
该死,他当然感觉紧张!从书上读过一百遍,和亲眼见到咒语的效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强忍着不朝她的方向看,打开药剂盒,飞快地把所有需要的配料拣出来。要不要救她根本不是问题,他只想这一切赶快结束。房间里的杂声他现在一点也听不见了,眼前只剩下天平和坩埚。称量时等待天平稳定的时间长得像宾斯教授的魔法史,好几次他差点在天平还在摆动的时候就把原料拿下来。称量,熬煮,称量,熬煮,就算是在O.W.L考场上他也没有如此聚精会神。终于,在加入三滴巴波块茎脓水后,坩埚里的液体变成了宝蓝色。
最后一丝蒸汽打着卷儿消失在面前的空气中,他小心地出了一口气,把还在冒泡的液体倒入一个玻璃小圆瓶。
“急速冷却!”他抽出魔杖念道。
当他抬起头,赫敏已经滚到了书桌的下面。
他跑到书桌前,赫敏正在地上蜷成一团,竭力忍耐着。她的脸惨白得像晒过头的羊皮纸,蓬乱的卷发已经被她的冷汗打湿。他看出她在说一些胡话。是的,看出,因为他听不到她一点声音。他这才意识到刚才她可能对他施了个什么咒,让他听不到她的呻吟。
“格兰杰,坐起来!”
她仍在滚动。
德拉科抓住赫敏,想让她坐起来。她用力推拒着他,差点把药瓶打翻,看嘴型像是在说“不,不……”,他不得不把她箍紧,将药瓶口塞到她的嘴里。
“该死,取消这个咒!”他吼道,不确定这个咒语是否也会让她听不见,“把这个喝掉,快!”
还好她听见了他的话。停止了推拒。药液倒进了她的嘴里,她咬牙含着,仿佛吞刀片似的慢慢咽了下去。几秒钟后,她的身体放松了,呼吸变得平缓。她颤抖地拿起魔杖,模糊地说了句什么。
他又听到了她的呼吸声,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她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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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一道目光压在了她的眼皮上,赫敏睁开了沉重酸涩的眼睛。
马尔福镇定地回头搅拌他的坩埚,搅勺撞在锅壁上发出“汀”的一声。
“你醒了?”他问,但更像是在陈述。
她缓缓地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毛毯从肩头滑落。她发现身下是一张柔软的长沙发椅,放在靠近壁炉的地方。尽管如此,她还是感到很冷,汗水把她的内衣和衬衫全湿透了。
她摸索了一下魔杖,不在口袋里。
“我的魔杖呢?”一开口,她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马尔福搅着药剂,头也不抬:“躺好。你现在最好别做任何跟魔杖有关的事。”
但这句话根本没什么用,赫敏已经掀开身上的毛毯。
马尔福翻了一个白眼,从桌上抄起魔杖扔了过去。
“拿好你的棍子,躺回去!”
魔杖“扑”地落在毛毯上面,而很显然,赫敏在下床的尝试中发现了自己腿软得站不起来。她重新坐回去,拿起魔杖对自己施咒:“除水除湿。”
她的衬衫可能干了一点,像是在热带雨林里晾晒了十天,内衣仍然跟刚从水里捞起来没什么两样。
她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马尔福冷冷看着,又翻了个白眼。
“如我所言,”他说着,走过来掀开毯子对着她的衣服念了个无声的烘干咒,又把毛毯也烘了一下,“你得再躺一会儿。”
赫敏重新躺下,盖上毛毯。被窝里充满了干燥的温热,不再被湿气贴得满胸满背的感觉好极了。
“我躺了多久?”她朝他的背影问道。他已经朝坩埚走去,顺手拿起怀表看了一眼:“三十分钟。”
“你刚才在药剂里加了什么?喝起来那么腥。”
第三次,他停止搅拌药水,眯起灰色的眼睛,给了她一道肃杀的目光:“看在梅林的份上,格兰杰,除了睡着的时候,你就不能有那么一会儿不问问题?”
“你到底放了什么?”发涩但是坚定的声音。
他发出一声很响的鼻息。
“龙血。”他没好气地说。
“龙血?那可是管制药品……”
“听着,”马尔福扶了扶额头,“格兰杰,如果让你闭嘴的唯一方式是咒晕你,我会这样做的!”
在没有力气施咒的情况下,她不想挑战他。他给她喝的药水是有效的。至少目前是这样。而且也许是她还很虚弱的缘故,马尔福的威胁并没有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只是觉得有点想笑,把脸转向了沙发椅的内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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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醒来是因为听到一声清脆的爆响。德拉科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魔杖,一缕青烟从杖尖散开。她又老实地睡了一小觉,这似乎使他的心情好转了一点。
“该回去了。”
赫敏坐起身。她知道自己确实好多了:头不再那么疼,左手已经基本上没什么感觉。
“谢谢。”她对马尔福说。后者盯着她,仿佛她刚刚长出了三尺长的鼻子。
她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在她醒来之前,她和马尔福其实正处于一种非常“不友好”的交流状态。而这个状态令现在的情况十分尴尬。她轻咳了一声,正在搜索枯肠,马尔福开口了。
“睡觉之前把这个喝掉,”他面无表情地指着桌上那瓶药,“下个星期二,七点半。”
在他身后,工作台已经收拾干净,羊皮纸被摞成了整齐的一叠,用剩的配料装回了药剂盒里,玻璃瓶都已经清洗过了。一小瓶紫红色的粘稠液体立在桌上,微微冒着蒸汽。
他的嘴刻薄得可以,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一些良好的习惯,她突然想道,脑子里出现哈利和罗恩在公共休息室做完作业后的狼藉景象。
“回去以后最好别再炫耀你的脑子。”走出房间之前,他回头补了一句。
她猜想他是指她帮哈利和罗恩做作业。看着那扇大门打开又合上,她竭力把他最后一句话理解为善意的提醒。
站在胖夫人的画像前,已经是十点半了,赫敏手里还攥着那个药瓶。晚上的城堡总是有些寒意,药液的余温给了她一种舒适感。她一边说出口令一边把药瓶放进口袋,然后爬进了洞口。
通道的石壁凉冰冰的,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想快些爬到温暖的公共休息室里。一阵说话声传了过来。
“……我说过了,一万次!我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了,就好像……就好像中了夺魂咒一样!”
罗恩的声音。她停了下来。
“别说得好像你以前中过似的。你为什么不跟赫敏解释清楚?都一个星期了,你打算永远不和她说话吗?”这次是哈利。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去跟她解释。是她先不理我的!我有什么错?不就是接吻吗,有必要反应那么激烈吗?这是我的自由!”
“是的,这是你的自由,但是……”
一阵沉默。赫敏的心咚咚跳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其实……”罗恩的声音又响起来,她猛地缩回手。
“我当时真的没有想过要吻她的,哈利……”
“比比多味豆。”
身后有人叫了口令。赫敏一惊,往前爬出了洞口。
哈利和罗恩同时转过头来,看到她,两人都有些吃惊。
“嗨,赫敏……天,你看起来……你还好吗?”哈利问道,好像刚刚喝下一杯冰水。
关切的神情在罗恩眼中一闪而过,他埋下头,盯着只写了寥寥几行字的作业。
“我很好。”她听见自己说,几乎没有精力去多想什么,“很晚了,我去睡了。”
没等哈利回答,她跟在刚刚进来的帕瓦蒂后面走进了女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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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敏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已经有了血色的脸:精神不坏,虽然还没有达到她的最佳状态,但她正在恢复。和马尔福在一起煎熬一晚是值得的,昨晚睡前的药剂还额外给了她一个黑甜无梦的睡眠。
收拾停当她下了塔楼。不算早也不算晚,三三两两的学生开始往礼堂走去。在三楼的楼梯口她拐了个弯,级长会议室就在左数第五间教室旁边的凹陷处。
右手边是一长溜拱形高窗,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晨风轻抚着窗外绵延的草坡,小鸟的啁啾穿过沙沙作响的树林,在城堡内留下清脆的回响。咔哒,咔哒,她觉得自己的脚步也跟着清脆起来。
这一天的早晨无疑是令人愉快的。
再拐一个弯,就到了会议室的门厅。
一个高瘦的身影已经站在了签字板的前面,晨曦在他和他身后气派的大门上投下金红的光晕。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金发反射出一道柔和的阳光。
她的心没来由地猛跳了一下。
是马尔福。
她以为要到下个星期二才会再见到他了,在这么近的距离。
自从上个星期三和他遇到以后,他们俩似乎都各自下了一番功夫研究了同一样东西——那叠现在正摆放在他面前的签到表,然后自动避开了对方规律出现的时间。
“早……早上好,马尔福。”她不确定地说道,这是五年以来她第一次向他道早安。
他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早晨,窗前的他很安静。
就在她以为他要开口时,他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她身后。
她回过头去,红头发的高个男孩哈欠只打了一半,目光在她和马尔福之间来回移动。
几粒在阳光下闪烁的灰尘仿佛静止了。
“看看这是谁。”马尔福最先发出了声音。他夸张地翻了翻签到表的前几页:“可真稀奇,韦斯莱准时巡逻?看来费尔奇快要交到女朋友了。”
他在签到表上飞快地写了几笔,没有看她,掠过满脸通红的罗恩,径自离开了。
“这白鼬是什么意思?!”罗恩咕哝道,像是不确定要不要对她说话,“不过是一两分钟……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赫敏叹了一口气,在倾斜的、整齐的字体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抬起头,罗恩还在看她。
“嗯……那个……你是不是好些了?昨晚你看起来真吓人……我很担心……”罗恩嘟囔道。
她忽然觉得自己前段时间真是幼稚可笑。
“我没事,罗恩。很高兴看到你这么早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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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设计、绘制:米布米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