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沉默的人

作者：黎荔

就这样，突然陷入了沉默。

滔滔言辞去往何方，不如凝为嘴角一抹微嘲。

一如漂浮在沉默之海上的，一座沉默的冰峰。

或如干枯散落的蒲公英，默默躲在瓦缝里，不到春天来临，就不会喧哗。

就这样保持着沉默，不惹起命运的注目，这是生活的智慧。

沉默着，如此清楚见到自己在活着，见到当下眨眼成过去，见到自己作为独立个体在默默走着自己的路。

也许男性倾向于振臂一呼的表达欲，而女性通常都满足于自己的小小天地。在并不久远的过去，除了零星发出的声音以外，中国女性留给世界的恒常印象是——沉默。张爱玲认为中国人“一切对于人生的笼统观察都指向虚无”，但即便“主题永远悲观”，而“细节往往是和美欢畅，引人入胜的”。和美细节的创造，通常属于女性。对于雄性世界的惊心动魄，女性通常显得不甚关心，却在被动的承受中默默调和着，为世界提供着温柔而善意的“引人入胜”。她们对时代变迁的无知觉，不能不说是对人性的最大自觉。

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一个沉默的大多数。众声喧哗处，热闹到翻江倒海，沉默无声处，缄默到寂静如死。有人每天都在放声歌唱，有人每时每刻都在谨慎不言，或者充耳不闻。

此时此际，这是寒冷生硬的冬季。树叶凋零，花草萎黄败落，昔日的虫鸣鸟叫声也被风雪蛮横地抹去。万物像陷入了沉睡，变得郁郁委顿。那未曾睡下的也因惧怕冬天，睁着大眼躲在暗处沉默不语。

沉默就沉默吧！沉默是一种亲切的语言，轻轻地，把我换入宁静的冬夜，在深夜不停地开花，徒劳地等待着果实。沉默时，细细倾听，有一些停顿，发生在内心。

多少个静默的夜晚，一支疾走的笔沙沙沙沙，落着一种复杂而单纯的沉默，沉默一如案头熠熠的灯光。

终于能按自己的内心写作了

却不能按一个人的内心生活

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你的嘴角更加缄默，那是

命运的秘密，你不能说出

只有承受、承受，让笔下的刻痕加深

——王家新《帕斯捷尔纳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