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时掐麦箭箭
小时候掐麦箭箭(编草帽条)上瘾,一有空就拉起来掐,家里、院子里、俭畔上,串门的路上……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们的生活水平很低,吃了上顿没下顿。要说经济,更是恓惶,农业社挣的工分分的粮食还不够填饱肚子,那有闲钱可花,那怕是五毛钱也晃眼。为了换来点零花钱,人们就纳的卖箭箭锅盖、方拍拍,掏野扁豆(远志),刷拧条籽,捣杏骨骨……我们女孩子最拿手的就是掐麦箭箭。
每到组里打麦子时,每家每户早早地吃了饭就到场里等候。组长一来,人们就像疯了似的,一大堆麦摞顷刻间就分散开,你家一摞摞,我家一堆堆,他家一排排,整个场里金装打扮。
开始掇了,人们头不抬、眼不睁地干,圪蹴不行了就干脆坐下来掇,急尿的不行了也顾不上去打发,有时竟然尿在裤里,逗的大伙都笑了。笑声卷走了尿梢味,忙碌掩盖了羞涩,营生仍然继续。
紧接着就是剁麦穗, 铡刀在场里不断地跳换位置,你家用一阵,他家使片刻,等不上了就拿斧头砸、用切菜刀剁,或者用剪刀剪……
剁了穗的麦箭箭非常的滑,背着回家要十分谨慎,稍不注意就散了。记得有一回我和父亲背着捆好的麦箭箭回家,从洞坡上下来被石子绊了一跤,麦捆散了,麦箭箭撒了一坡,气得我失声痛哭。多亏那些路过的人帮忙,好大功夫才打点好。
背回家后就是分组,按粗细分为一号、二号、三号,四号。掐成框后分别能卖一毛六,二毛三,二毛六,二毛九。细的价高,但掐起来费时;粗的价低,可掐起来快。我们白天掐,晚上也掐。若有月亮就在外面掐,没有了才在煤油灯下掐。为了省点油嘛!掐的多了,有时竟磨破了指蛋皮,泛出了血花,裹上布条又不方便,牙咬定蘸着血掐,血染在掐好的条上,疼的掉泪还不罢休!
我们那条沟(南沟)共住有六户人家。为了省油,也为了热闹,只要那家大人出门不在,我们几个女孩子就凑到一家去掐。记得有一次去脑畔上李玉芳家(小名叫三)去掐,那天月光很明,三给碾盘上放了很大一个盆,盆里倒了多半盆水(泡卖箭箭用),地上铺了一块旧席子,大家一拥而坐,快乐极了。有月亮为我们照明,有席子让我们铺坐,那种幸福感真是无法形容。掐着掐着,不知什么时候都睡着了,你枕着我,我压着她……多亏三她叔叔半夜牙疼,上来寻花椒止痛,才把我们叫醒,不然还要都被感冒了。
还有一回是在嘟嘟家掐。在我们这几家中,要数她家更为困难,因为她父母有病,挣不得工分。那天没有月光,嘟嘟怕她家的油费完,就说:“咱们少掐一阵,早点睡。”大家互相看了看,谁也不说话,我便闭上眼睛试试看能不能黑着掐,觉得能凑乎,就告诉大家:“咱们看不用灯可以掐吗?”一阵沉默后,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可以。”于是我们就吹灭了灯,凭着感觉掐。那晚我们也是睡的很晚,歌声代替了灯光,唱亮了我们的心堂……
过上半月二十,我们就背着掐好的麦箭箭相跟上去卖,卖了钱就能买到自己心爱的东西,高兴的手舞足蹈,几乎是跳着唱着回家的。去开花寺(一个小镇)卖的话,回来时要爬一道很长的坡,爱指挥的我就加速先爬上去,然后转过身来领唱一首歌,边唱边打拍子,大家都很配合,那个自豪劲现在想起来也觉得爽。
有一次我们卖了麦箭箭,每人扯了六尺红条绒,回去做布衫。那是当时最流行的衣服,看着洞俭上(村里最热闹的地方)的姑娘们穿着可把我们羡慕坏了!到手的红条绒捧在怀里,在太阳光下照了又照,兴奋的快要飞上天了……突然听到我们当中最小的女孩改转哭了,说她剩余的六毛钱不见了!她发疯似的乱找,随后就飞也似的返回就找,我们也跟着去了,可没找到。先前的兴奋劲顷刻间画上了句号。为了安慰她,我们商量每人给她一毛,共凑了五毛,她终于不哭了。
掐麦箭箭不仅给我们掐出了希望,也使我们掐出了意志,更重要的是掐出了我们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