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斯德哥尔摩症
可怕的不是堕落,而是堕落的时候非常清醒。
知识分子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群体,特别是男性知识分子。在特殊的极端环境下,男性知识分子内心世界丰富程度让他们受得起drama King这个称号。
不管是人为(政治迫害)还是天灾,知识分子们都会因为物质上的短缺而暂时放弃在精神世界的追求。只有在饥饿、疼痛中,他们才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就像章永璘那样,哪怕他是饱读诗书的老师,也会出于求生本能做一些看似“龌龊”的事情——为了一点吃食耍小聪明、放下身段去找食物、接受来自女人的“施舍”……
理智是无法战胜饥饿的,特别是连续、长时间的饥饿;能在饥饿面前保持理智的人,只能说明他还不够饿。想来章永璘在吃马缨花家的饭时,基本上没有“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种想法冒出来,至少最开始的时候没有。
他什么时候开始反思自己的“蹭吃”行为呢?在他用马缨花的食物填饱了自己的肚子,他感受了自己强壮的体魄和饱满的精神,这让他有精力去想更多。他讨厌自己,怀疑自己的价值,质疑马缨花和自己的关系,掂量自己和这位女子之间的差距……种种思考让他睡不着觉,感到痛苦。搞笑的是,一本《资本论》居然让他认识到,自己不应该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和劳动人民是一样的,也许他还比不上劳动人民,他们善良、淳朴、自食其力……(感觉整本书是《资本论》软文)其实,《资本论》就是章永璘的精神食粮,是他产生优越感的根基。
除了马缨花,书出现的海喜喜和谢队长,都是对“劳动人民”这个群体好感度的加持。是的,海喜喜脾气古怪,其实他心肠不错;而谢队长就更不用说了,和章永璘在劳改场遇到的人比起来,他算是很有良心了。这三人中,马缨花作为女性,表现出不一样的性格特征,爽朗、聪明、大方还痴情……可以说,就算她不给章永璘食物,长久以后章也会对她产生好感……
遗憾的是,在特殊时期的感情很难有好结果。整本书,只在最后十几页草草交代了结局。才子章永璘被“再教育”回到了劳改场,而马缨花据说一直单身——她是在践行自己“就算钢刀把头砍断,我血身子还陪着你呢”这句炽热的情话。
《绿化树》算是伤痕文学吧,然而我并不喜欢。张贤亮把知识分子的受难史写成一部“蜕变史”——通过加入“才子佳人”式的爱情故事,美化自己的受虐经历。他似乎说明,哪怕苦难中也有美好——这不是自我安慰,这是自欺欺人,这真是知识分子式的阿Q精神。
我很讨厌美化苦难的行为,更讨厌为苦难找借口。张贤亮在书中似乎将自己的所受的苦难归结为“党在探索正确道路过程中的一次犯错”,哦,不归应该是“连续的犯错”。这简直就是斯德哥尔摩症。他们以为自己很清醒,然而并没有。“可怕的不是堕落,而是堕落的时候非常清醒”,这句话是个伪命题,毕竟他都没有清醒过。
所以,我不想当一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