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铩羽而去,归来仍是单车少年
【分享一个久久不能忘怀的年少记忆】
时间折戟沉沙,埋藏了无法逃离的过往。记忆未曾泯灭,拾起了他那些明媚的忧伤。记忆中骑着单车的少年,骄傲的奔跑的影子渐行渐远。格外清晰的是,双手紧握康乃馨的小小少年,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在拆迁的潮流奔腾过后,夏日的傍晚下棋纳凉争论地面红耳赤的大爷;左邻右舍阿姨唠叨扯家常的热闹喧哗;定格在始点的安然思绪。再也触及不到往后的变迁。在悄然而逝的时光尽头,最终还是没能抹去那束金色的蔫花。它飘荡去了天堂,未曾凋零。
北方的夏日一贯的聒噪,但凡是晴天,少不了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我难得在酷暑中抛下书本“偷”得半日闲。楼上竟然又钻出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击打平息之后又渗出了断断续续呜咽声。于是我大概知道了楼上的状况。接下来的一小时内会有连锁的反应。果不其然,传来了妇女指桑骂槐的吼叫,"你们爷俩怂东西没一个争气的,老的挣不下几个钱。小的竟然长本事敢偷钱了……"
窗外响了几声闷雷,早已习惯了风云突变的天气和随随便便的吵闹。
"妈,你说邢阿姨隔三差五的就把小磊修理一顿,小磊干脆跟他爸姓好了,三个石头堆在一块不够硬,石磊。1,2,3,4。四个石头排成队,肯定抗揍!"
"小磊就是跟着他妈姓的,她妈妈姓刑。"老妈拿着遥控器的右手示意我别再说话。
很快窗外的落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邢磊的哭声与雨声夹杂在一起击打在阳台的窗户上生生作响。
再次听见邢磊的呼喊声是相遇在十字路口转角处的追逐战中。一身颇显臃肿的校服套着被油渍浸染过的半截袖,领口探出圆鼓鼓的脑袋。热气腾腾的汗水由脑门往上蒸馏,片刻便凝聚成黄豆般大小。汗渍突显的小寸头更加坚韧。骑着旧货市场淘的翻新自行车在我后边急促的呼唤着我。
邢磊一个劲的在我后面穷追不舍。我保持着他能跟上的距离。回头瞄了一眼。他还在追!我变速,他提速更快。我再加速往后观望。身后还是健步如飞的身影。
停,服输,靠路边。
他推着单车跑了过来,还未开口,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说吧,你怎么在我后面。”
“然哥,你怎么骑那么快,叫你都不答应。”
“我赶着回家,风有点大,你刚刚是在叫我吗?”我故意问道。
“我本来是要问你只是借3块钱,现在得借5块。还得借你自信车使使!”小磊无奈地说。
“小子,借钱还要借自行车?三块变五块?说!想去做什么?”
“你看看我这车还能骑吗?我去给我人送束花,两块买修正液,三块修链条啊。”刑磊指着耷拉下来的链条晃着脑袋说。
邢磊接着在书包里掏出一束黄色碎花,自然流露出来的笑容比昙花还要少见。花枝折歪了半截,花骨朵已经蔫歪了大半。
“你这是给谁送?我看要人家要人家收,真是难为人家了。你放多久在哪放的,哪买的?”
“我就是送给一个人,她不会嫌弃!我攒了两个星期的钱不够买,又偷了我妈20。不敢拿回家在学校抽屉里藏了一个星期。”他停顿了几秒,继而又回复常态。
“虽然有点蔫她不会嫌弃的”。邢磊脸上流走了一缕悲伤。
“怪不得那天你被你妈修理了,那你给谁送呢?告诉我我把自行车借你一天!”我想套取一些私人信息。
“然哥,你别再问了,我只借这一次。就是我给我们班住院的同学送的。”邢磊不想多言。
“真的?男生女生呀,花是有点蔫歪,不过你真的很用心,我陪你一块去?”我试探。
“不了,不行!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借我钱就行。先谢谢然哥,明天给你在带点你喜欢的东西。”
“别,千万别,万万不可!被你妈发现得打死你。”
“我倒是希望她打死我,我绝无怨言,只要她下的了手。不过我一点都不想现在死!”
邢磊有点视死如归的意思,我愣在原地看着壮士出征。一阵风过他骑着我的单车消失在了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小磊的举措硬是把我束缚在了原地。我颠了颠书包往公交车站走去。公车来的很是时候,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26路走的是环城循环路线每一站都有上下车的人,我平时坐车上学的日子很少。将目光移向车内的人,享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拥挤。一个身材有点雍肿的中年妇女说:“噢,李老师啊这么巧。您刚下班?”金丝眼镜气若游丝的说“刚放学,你这是也刚下班?” “我刚去打牌了,这不还赢了不少。我家孩子在班上还听话吗?”妇女将钱夹举的老高。妇女拿的钱夹和鼓鼓的如她身材一般。“最近表现还可以。希望家长的在家能够配合管教。毕竟怎么说孩子还是得多靠家长的关怀与教育。”金丝男笑着说。妇女若有所思,“噢,老师说的是。应该的应该的,下了车一块吃个便饭吧。” 攥着钱夹的右手把扶杆握的更紧了,一个紧急刹车,扶手都溢出了汗。
26路到了北岭公园,刹车到站。“抓小偷!我的钱夹!”我看到一个黄毛青年在门口拨开人群。车门在裂开缝的一瞬间,便轻车熟路的推开人群挤出了公车前车门。公交师傅往右侧了侧身子,右手松开了档把,多瞥了几眼要请课吃饭的妇女。车上的人被妇女的声音扰的好不不安生,纷纷投去厌烦和嫌弃的眼神。等搞清状况丢了多少数额的钱之后,继而之的是要声张正义的同情和有心无力的愤慨和少部分的无动于衷。
喧哗如果是这般的虚情假意,我宁可选择和安静苟且偷生。我和小偷在一个车站先后下了车。北岭公园门口人流如潮。我看见了邢磊捧着他的花信步走过。踱着轻快的步子,一直凝视着的路的尽头。
邢磊究竟要给谁送花。再往前面走是公园的北段。难道现在的小孩都喜欢去寂寥无人的荒郊?我决定跟着他。邢磊步子越来越快。手中的花在落日余晖下似乎没有那么蔫歪。
7
终于他踏进了一个令当时的我匪夷所思的地方。公园后面被这座城市遗弃的墓场。这种地方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思索再三我还是悄悄的跟了上去。我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悉心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邢磊走到一个墓碑下跪了下来。开始对着墓碑说话。墓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冷清的风顺着我的刘海吹过有点渗人。听不清邢磊说的什么,嘀咕了好一会儿。我又听到了他的哭声。说话的声音也呜咽了,“我妈对我,她对我。不过挺好的....”
邢磊朝墓碑磕了磕头。将花束凑在鼻子上嗅了嗅,哭了。泪珠在下颌处缓缓掉落。掷地有声地落地,在荒草底上烙下一滴黑斑。很快便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直到后来者失声痛哭将断线连珠的的泪洒在同样的位置,让这荒草地上的泪痕浮现地清晰可辨,才感悟到这岁月的痛楚与其中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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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停了,他起身往墓碑后面挪了几步,伴随着一阵释然的脚步声,邢磊迈出了墓场。我径直向邢磊所祭拜的墓碑走去。墓道已无人问津,荒草漫无边际肆意生长。我走的格外小心。我凑上前诚惶诚恐的嗅了嗅花,根据花香才判断出应该是康乃馨。
黄昏映衬的康乃馨又精神了几分。顺着花目光往上探视——墓,之,芳,传,邢。我想她应该是邢磊他家的什么亲戚。墓场不是久留之地。暮色四合,我得撤。左脚根被藤蔓拉住了脚,一个后仰趔趄,我倒在了墓碑后面。墓碑的后面却是用修正液涂的歪歪扭扭的字,"妈妈,我好想你”。
我终于明白了,邢磊是跟她妈姓的。后来,我只了解一些关于他学校的讯息。刑磊成绩优异,考取了重点初中。老楼拆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或者听说他哭泣的声音,一定是他的凄苦萦绕在脊梁支撑着他一路的追逐。而我也不会去摸索别人走的路,不会去跟随着别人的身影去探索不得而知的秘密,不会去试图依赖别人的脚印寻觅好久不见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