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龙生五子 各有不同
李振昨夜回来的晚,今日起的又迟,加上昨夜子服夫人哀诉连连,他决定在家闲赋一日,顺便查一查三子阿焰的功课如何。
李振出现在候府的楼台处,向下遥看楼下训练场里,除却远赴边疆的阿生和对剑术完全不感兴趣的阿瑤,其余孩子倒是聚的齐全。长子阿阳正耐心教导弟弟阿焰射箭,小女阿末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把真剑,跟着剑侍有模有样的比划。小棉应该是被阿末硬拉过来观战的,打打杀杀的场景,倒也不影响她全神贯注看书。
“阿瑤呢”李振问
子服夫人紧紧跟随夫君身侧,亦步亦趋:“她以及笄(成年),婚期将近,在乳母处为出嫁准备刺绣呢”
李振将军点点头,扶住栏杆,看着手臂干瘦的阿焰拉不满的弓,若不出意外,这孩子绝对不会射中靶子
阿焰已经用尽全力了,可这弓箭实在太重,光是单手举起来已经费劲,如何又能射的中那遥遥靶心。阿焰还未射出一箭,已经满是懊恼,都说生于富贵之家人人艳羡,但想想自己才十岁,便要举得百斤重弓,日日读书骑射,一年之内只有生辰和辞岁之日才可如寻常孩子一般打闹玩耍。难道,那些平民家的孩子便是羡慕自己这般被迫勤劳?
心思消极,手中的箭矢更消极,射了半日,还是连靶子都没中。眼看大哥阿阳的脸越拉越长,阿焰的手臂却越抬越软。
此时,只听‘嗖’的一声,身后一阵凉风直穿身侧,‘噔’的一声,直侵靶心。阿焰猛的转身,不是别人正是比自己还小一岁的阿末。那阿末居然还挑衅般对他仰仰下巴,似乎讥笑他是天下最笨的笨蛋。阿末人前人后,总这样笑他,如今她还让所有人都跟着笑,实在可恶至极。
李振将军从哄笑的人群中看着捣蛋成功的阿末如同精灵般灵活逃远,再转回眼看着沮丧至极的阿焰,用手使劲拍了拍栏杆,‘咚咚咚’的闷响声让众人停止发笑,纷纷看向楼台上的将军
“我十岁时,尚不如焰儿,诸位哪个又是十岁成名的神箭手?”
阿焰昏暗的眼睛并没有因为父亲的鼓励而有所改变,他实在是恨透了这些该死的箭,更恨透了招人厌烦的阿末。真希望自己从这里消失,再也不必被人追问学业,不必日日苦箭挥剑。
“再来”
阿焰抬头看了看大哥阎王一样的脸,不得不再次举起比自己还重的弓。
正此时,阿瑤却携一干侍从怒气冲冲的走进训练场,直奔阿末而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全不记得自己是府中大小姐,应该淑德恭俭。
阿末见此,早就转身就跑,却被阿焰半路拦住,一副看热闹不闲事大的样子,大喊一声:“我替阿姐捉住她了”说罢将阿末使劲一推,正正推到怒气冲冲的阿瑤面前
“我问你,我的牡丹金钗呢”
阿末听到此处,长舒一口气,这才将剑合鞘,心想这李瑤也太小气了吧,还以为是因为前几日借用她的侍从练剑,不小心将侍从弄伤一事,之后一时着急,还撕烂了她最爱的裙子包扎伤口。不想这家伙追的这样急,却是为了区区一块破铜烂铁
“与奶娘家的找六一起玩投壶时,找不到铁签,看你那钗子不错,取来一用”
“你居然用太子殿下送我的金钗做投壶玩乐?你知不知道那是太子殿下亲自送给我的礼物。”阿瑤还想继续责问,但四下看看,众人皆在,实在不是发火的时候,便强忍着怒气,想着追到下落就此作罢:“用完赶紧还给我”
阿末垂眼看了看阿瑤伸过来的手,这才摸摸鼻子:“我看小六喜欢挖土塑堡的,想着他手疼,用完……用完便送他了”
“你……那是我的东西,你为何要送人”阿瑤又怨又恨,顿时气血攻心,差点背过气去
“长姐莫要生气,我匣子里的你随便挑,我赔你便是”
“你赔的起么!那可是太子殿下亲自送我的!你那些破烂东西谁稀罕,你赶紧给我索回来!”
“这送出去的东西哪有索回的道理,我的不够,你还可以连同二姐的一并取去,大不了我这就去太子东宫,给你再要件来”
“你!”阿瑤几乎是咬紧牙关里磨出来的声音,因为她知道阿末与太子素来针尖对麦芒,她绝对不会为自己前去拜见,她这样说,无非是发泼耍赖,找一个自己无法大肆发作的理由罢了。这小妮子,鬼心眼还真是跟着年纪涨!
“你这丑丫头,简直就是丑八怪!与脸上长疥疮的乞丐一样丑,我讨厌你这张扁得像葱油饼的脸!我讨厌吃饼”阿瑤毫无逻辑的吼完,抬头看了看楼阁上的父亲和母亲,再看看阿末与小棉,终究负气而去,将自己关进房间,独自抹眼泪去了。
那边阿瑤负气离去,这边众人也都纷纷散场,阿末虽不知今日的一切与丑有什么关系,却自知惹出祸端,也早早溜之大吉,独留下不惹世事的小棉为她垫后。
李振看着小棉,突然想起了白发公主说的话,又想到了父亲去世时,小棉就守在身边。于是加快脚步,追到了小棉与阿末的院子里。
“父亲”“父亲”二人见到李振,颇为惊讶,尤其是阿末,还以为父亲是为大姐之事说教而来,早已面有讪色。
“这剑哪来的”李振指着阿末腰间配剑询问
阿末下意识的护住宝剑:“这是二哥送我的礼物”
即便阿末不说,李振也猜到了,李府乃贵重之家,这贵族的女子自当有贵族女子的仪态规矩,舞刀弄枪那可是男子才该做的事情,即便有女子学武,也大都是江湖女子和杂耍艺人。绝无贵族女子不学德恭刺绣,改做舞刀弄枪行走江湖的勾当。可阿末这丫头,做了李家人,偏偏生为女儿身,自小不爱女工不学礼仪,只对兵器武艺十分上心,李振曾不止一次在空无一人的晨时撞见这丫头独自舞剑骑射,说来也是天赋异禀,她六岁那年,便能拉满百斤大弓,并且箭中靶心。
还记得那是一个晨雾未散的早晨,李振就站在刚才所在的楼阁处,第一次为阿末的叛经离道和追寻自己的勇气而鼓掌,而在这个家里,能如自己这般不顾世俗,纵容甚至是鼓励这丫头心性的,恐怕只有阿生了。
“你二哥肯定告诫过你不要闯祸”
“只是要我别捉弄阿瑤”
“是长姐”
“好吧”阿末虽然不情愿,但这是事实。
“如果做不到,我会替你二哥收回礼物”
“不要”阿末刚想奋力争辩,但当看到父亲溫怒的脸时,自知情况不甚妙,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该少惹点祸才好,至少现在不该和父亲顶嘴,她还不想失去父亲这个最后的支持者。
“是,父亲,孩儿知错了。”
李振点点头:“你先去吧,我有话对你二姐说”
阿末看了看无辜的小棉,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小棉却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惹恼父亲安心回去。于是,小棉恭敬的对李振将军施礼告别:“孩儿告退”
阿末走后,小棉与李振坐到了她们小院里待客用的小厅。室内茶炉齐全,还有几株娇贵的花草应景,虽是相较其他孩子的院子小了点,倒也布置的典雅舒适令人愉悦。
“父亲请用茶”小棉将茶水推到李振面前,心里却思量着李振前来的用意,毕竟父亲从不轻易这般与自己促膝交谈。但即便今日父亲不来找她,她也是打算趁着父亲今日在家,晚饭时寻父亲禀事。
李振微微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过茶水:“这些花都是你布置的吧”
“是,小妹不太在意这些,全都由我做主”
“你做的很好,这些花娴雅悠然,独有静香,一如主人”
李振对小棉不似其他孩子那般亲切,总有说不出的疏离,小棉感觉的到,却从不多说什么,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被排斥在外的情形,于是只淡淡的回复:“孩儿谢父亲称赞”
二人说完这些,一时无话,李振泯了口茶,抬眼望了梁上还未摘除的挽联白仪,清咳一声:“该摘下了”
“爷爷生前待女儿很好,女儿该念至忌尾”
老父亲与老母亲在世时,知晓小棉身世,都对她格外疼惜,生怕一家人热火朝天,独独冷落了早失先人的孩子。小棉生性温吞慢热,却也知恩图报,自小只与一双老人格外亲近。月前,老父亲去世时,便是与小棉品茶说笑着,李振思索着,若这中间真的有何蹊跷,定然瞒不过小棉这般敏感的孩子。
“你可怪父亲不守丧礼,仍外出奔波?”
“不怪”小棉抬起眼睛看着父亲:“守着坟墓默哀,不若替他查出凶手”
“你知道我为此事而来?”李振一惊:“这么说……”
小棉摇摇头,她不知道父亲是否为此事而来,但即便父亲不来,晚间她也会趁着父亲在府时,为同一件事坐到一起的:“爷爷回府当日,已经中毒,而且绝非中毒一日”
李振骤然皱起眉头,心中不免‘咯噔’一声:“你如何确定?”
“我先来问父亲,爷爷年岁以高,宫中可有非爷爷亲自奔波而不能完成的差事?”
“你爷爷年轻时征战沙场,年老时为大王老师,后来为诸位王子启蒙,这几年各位王子以纷纷长成,都是各自则业苦修。你爷爷平日里顶多为大王出谋划策,再者便是为为父操劳挂心。其余朝中并无事可亲劳”
“可爷爷去世前的十几天里,日日鸡鸣便出,日落才归,有几夜则掌灯天亮,劳累异常,这也就是说,爷爷一定有要事要忙,而且是非他亲力不可为的事”
或许是不可告知于他人的事,又或者是发现了谁的秘密!李振想着,再次询问:“你是如何确定你爷爷乃中毒而亡?他可是与你坐在家里一起品茶,继而亡故”
“ 爷爷一生征战,老来一身痛病,最忌生冷,爷爷平时爱惜身体,从来医者嘱咐到的没有做不到的。可就在去世前三日,他突然不顾肿胀的膝盖和脚踝,开始生冷不忌,甚至主动索要冰水。要知道这并不是炎炎夏日,他却一直喊热,一直喊渴。这不是中毒又是什么?”
小棉说着,从袖口取出一块方巾摊于二人面前,本是洁白的方巾却携着一大片黄色污渍,被污渍覆盖的彩线图案皆以褪色
“这是爷爷过世当日,从他口中吐出的东西,本也以为没什么,却在过后查看,发现沾染液体的彩线居然已经褪色,方巾也以松软脱线。这说明,爷爷临死时吐出的液体有腐蚀之能”
李振只觉得脑袋哄鸣,唯有白发公主那句“苍生皆有死,你的死却与李树一样,大乱天下”,萦绕不去。下一刻,他瑟缩一下,恐惧已经随这萧瑟寒风席卷全身。
“这件事你可有告诉别人”
“孩儿知晓兹事体大,不敢对任何人提起”
“很好,孩子,对谁都不要说”李振扶住小棉的肩膀嘱咐过,这才直起身子欲走,可是脚步已经变得沉重不堪,甚至不太听他使唤,还差点撞翻案几,他没心思顾及自己是否狼狈,心中疑云无法消散,父亲并非自然死亡?而是为人所害?那又是为谁所害?为何要害?父亲临死前,又到底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居然致使最后不得脱身?李振不由握紧了拳头,他必须尽快证实并查清这一切,要尽快,赶在一切阴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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