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梦——聊斋诗译之一三四

余友毕怡庵，豪纵卓不凡。

多髭貌丰肥，知名士林传。

有叔刺史公，家有别墅宽。

尝至楼上憩，传言多狐仙。

每读青凤传，恨不一遇见。

归斋日已暮，暑热当户眠。

睡中有人摇，醒而不识面。

一妇年不惑，韵存几分艳。

惊起问其谁，笑曰我狐仙。

毕闻遂戏谑，妾老惹人嫌。

小女才及笄，明宵即来见。

至夜焚香坐，妇果携女现。

娴婉世无匹，妇曰有夙缘。

留止勿贪睡，明旦莫迁延。

携手入帏帐，事已笑沉甸。

既夕女自来，明日姊设筵。

为我贺新郎，去此亦不远。

毕果候之久，伏案身疲倦。

狐女忽入曰，劳君久伺焉。

握手至一处，进院到堂前。

灯烛荧荧光，灿若星星点。

俄而主人出，淡妆桃李年。

敛衽称贺已，婢白二姐见。

年可十八九，笑问破瓜甜。

女以扇击背，送之以白眼。

犹记儿时戏，调笑不顾脸。

姐嫁矮人国，妹嫁多髭汉。

大姐笑三妹，髭郎在眼前。

顷之相偎坐，举杯言甚欢。

忽一小妞至，抱猫雏虎斑。

年可十一二，青涩媚骨艳。

大姐抱膝头，肴果取之啖。

移时转二姐，压我胫股痠。

二姐曰不大，身如百钧岩。

既欲见姊夫，姊夫肥膝宽。

乃捉置毕怀，入怀肉香软。

毕抱同杯饮，大姐劝别干。

醉态失仪容，恐惹姊夫讪。

小妹孜孜笑，以手弄猫玩。

大姐令抱走，免得蚤虱缠。

二姐请行令，猫鸣则饮啖。

众女如其教，至毕辄饮酣。

乃知故令鸣，姊妹大笑喧。

大姐见毕豪，摘髻贮酒劝。

视髻容升许，饮之觉没完。

喝完不见髻，原是荷叶卷。

二姐出脂盒，略大于弹丸。

视之一吸尽，百口不见干。

女易小莲杯，巨钵置于案。

莲杯一饮尽，把之觉腻软。

审之绣花鞋，精致颇有款。

二姐夺鞋骂，赤足冷得颤。

女约毕离席，使毕自归返。

瞥然毕醒寤，梦景犹在前。

鼻口犹醺醺，酒气犹浓酣。

至暮狐女来，昨宵醉泥摊。

毕言方疑梦，女曰非梦幻。

女每与毕弈，毕没赢一盘。

毕求女指诲，女曰朝夕染。

数月觉稍进，试之还一般。

毕出与人弈，人觉赢之难。

毕胸无宿物，稍稍泄露点。

女知责其憨，毕悔女疏懒。

年余一夕来，兀坐无一言。

不弈亦不寝，良久犹怅然。

问孰如青凤，娘子更好看。

聊斋与君友，请烦作小传。

毕曰夙有志，遵嘱秘不宣。

女曰今将别，君复何讳言？

王母征宫女，欲摆蟠桃宴。

妾今赴瑶池，小妹亦入选。

曩有君叔兄，某姊与有染。

临别产二女，今尚被累牵。

毕求女赠言，气平过自减。

执手毕相送，里许泪涟涟。

彼此皆有志，未必无会缘。

康熙廿一年，腊月十九天。

毕在绰然堂，与余抵足眠。

毕细述其异，余曰有荣焉。

有狐若此痴，聊斋笔不闲。

（原文1707字，译诗960字，2024.8.13.11：02.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