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读《史记》随笔之一
司马迁在世家三十篇里,开篇就写《吴太伯世家》。看来对吴太伯是情有独钟。吴太伯是谁?春秋时吴国的开国国君。春秋五霸只有吴国首入太史公法眼,原因有一:
吴太伯原是周文王的大伯。周文王后来让“天下三分,其二归周。”定周礼,立《周易》,宣华夏正统,被孔子推崇备至。他的儿子周公,更是让孔子当了铁粉,“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孔子感叹自己老了,都以能否梦见周公为标准。
司马迁是孔子的追随者和同道。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是太史公身后的大背景,而他对孔子的膜拜,更在德行。《史记》三十世家,从未收录过任何一个诸侯级别以下的官员,仅孔子这位“布衣”是个例外。被太史公揖举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这一切和吴太伯什么关系?
只因吴太伯带着他二弟当年离家去国,到当时还荒蛮的苏州一带拓荒去了,把大好江山留给了三弟-----周文王他爹,成就了后来的一代明君。这种礼让历来被孔子推崇,尊崇儒学的太史公当然也心怀敬意,于是以礼开篇写世家。
读《史记》随笔之二
《吴太伯世家》里有三个有趣的人物。
其一,吴公子光。伍子胥为报杀父之仇从楚国逃到吴国,公子光当时一副傲慢:“想有求于我,小子,投名状呢?”
伍子胥也不是吃素的,三观两察就发现,公子光行为不轨,想上位。那好,献上一死士可助内卷。专诸便这样名载史册了。专诸鱼肚藏匕,为了公子光那句“我身,子之身也”,舍身杀了现任王,僚。公子光转正成功。当上王以后,马上践诺,封专诸的儿子为卿,百官之上。
公子光这时对伍子胥就另眼所见了,先奉为座上客,再让他当上“行人以谋国事”,“行人”就是外交部长,周旋各国之间,一个权臣了。
此时的公子光和伍子胥算不算知音呢?“这个世界我懂你,非我不行。”最初的隔膜,只是为后来的贴近留下的一段互相吸引的真空。公子光善用这段真空。他叫阖闾,春秋五霸之一。
其二,季札。 吴王的叔叔季札正在外视察,一回国,眼看着大侄子杀了二侄子,当了王,生米煮成熟饭,他作何感想,现任王大侄子等着他表态呢。《吴太伯世家----阖闾破楚入郢》里,他只说了这么短短的几句:“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社稷有奉,乃吾君也。吾敢谁怨乎?哀死事生,以待天命。非我生乱,立着从之,先人之道也。”
是太史公对这类老奸巨猾太了解,还是季子的危机公关已出神入化,弑君的大逆,经他一说大事化小,没有比民有主,国有奉更重要的了,怨气都不要有。把自己和这个乱子撇清之后,马上表示“立者从之,先人之道”,谁当老大我跟谁,舔得不卑不亢。不要觉得他太现实,他还有一句“哀死事生”,沉痛哀悼已故的,兢兢业业对现任的。于是“复命,哭僚墓,复位而待。”到先王墓前痛哭一阵,还汇报了视察情况,算是有始有终。然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新的工作安排。这样周全稳妥的人,哪朝哪代都是宠儿。只是元代的赵孟頫以宋赵之身降外族,哪怕他有“立着从之,先人之道”的想法,也为时人水火难容。毕竟先人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季子面临的是家庭内部矛盾,当墙头草,也都在自家院墙上飘。
其三,夫概。 吴王的弟弟。起初他很有果敢英武之气。吴王伐楚的时候,和楚王隔着汉水对峙。夫概要请战,吴王不同意。夫概说:“王已属臣兵,兵以利为上,尚何待焉?”打仗以打赢为原则,有什么好等待的。结果他带兵五千,偷袭,大败楚军。为吴王攻入楚国郢都赢了先机。多给力的好弟弟,有勇有谋,虽然有些任性,但一直为兄分忧。后来,就很有些狗血了。吴王有一阵被楚秦联军打败的时候,这位亲弟弟竟想让前朝历史重演,想上位。吴王来剿灭,一般故事到这儿,就该上演杀叛逆兄弟,夺回正统了。夫概让子弹又飞了一会,被打败后竟投了楚国,得了块封地堂溪。在吴国你的封地该比这个大啊。有点反讽,像赵云会投了曹操?不可思议。这是人心不足还是折腾不休给闹得?
历史是在无数这样的欲念中变得丰富多彩,还是鲜血淋漓?所以故事总是有,就是费酒。太史公,先干为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