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里探花 第七章、惊蛰
翌日。太阳公公还在盖着厚厚的云朵呼呼大睡,只露出一点红红的脑袋尖。青瓦城已经飘起了阵阵炊烟,清风一刮,便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天空。
在这个世界,最勤奋最朴实的人永远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这群凡人,因为在底层还偷懒的人都已经到泥巴里睡长觉去了。陈安家也不例外。小马猴熟练的做好早饭,盛了一碗放到旁边,而后又端起一碗在噗噗的吸着。
过了不到五分钟,便听里间传来了一声迷迷糊糊却又嘹亮的嗓音。“狗子,饭做好了?”小男孩回应了一声,随后里间的帘子撩开,陈安迈步而出。
呼呼一碗粥两口下肚,陈安抹了抹嘴。“天天喝粥,喝的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味了。狗子,今天去割点猪猡肉,买一壶竹子酒,晚上开开荤。”小男孩儿两手一摊,“好是好啊,可是我们没钱。”
此地虽名为青瓦城,可是却也有上千万人聚集在一起。修行府邸虽然不上心,可是随着人流的聚集自然产生了物品流通,有物品流通自然也就有了经济的发展。这是在任何一个地方亘古不变的道理。
后来仙门府邸为了方便管理,便在青瓦城设计了府衙,而府衙的府主则由一等奴隶任职。并且府衙专门设计了在青瓦城流通的货币,不同的面值颜色也不同。青,玉,黄,紫。青币为基础货币,一玉币等同十青币,以此类推。
此举大大促进了青瓦城的发展,给了这些凡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同时仙门府邸又可以从各种交易中抽取一部分抽成,最终金币滚来滚去,也不知道花落谁家。反正仙人们后来仅仅用了一些随手可做的石头便让青瓦城的人为他们卖命。既落了个好名头,也节省了大部分资源,可谓两全其美。
话说回来,陈安扔下两枚玉币便头也不回的向城门走去。“呦,陈哥上班去了。”“陈哥早。”“陈哥今天更威风了哈。”一路上打招呼的声音此起彼伏。陈安听到这些声音微微挺了挺胸膛,抬抬脑袋,一只手轻轻的搭在刀头,懒懒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陈安所做的门童虽然只是个二等奴隶,可是在青瓦城也算一份体面的工作了。门童可是代表着一家府邸的气象,自然不会自家堕了自家颜面。 八尺有余的身高,身着锁金甲,腰跨大朴刀,脚踏云鹿履,阳光一照锁子甲熠熠生辉,朴刀寒光闪闪。还别说,颇有一番威风凛凛的景象。
陈安刚到府门,便见一黑袍中年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而府院三十余名门童站在男子对面,垂着双手,腰弯的低低的看着地面。陈安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顾不得什么形象,抓紧飞奔过去。还没到跟前,便听见中年男子头也不回的说道,“陈安,你今早迟到了半分。”
陈安立马停住脚步,腰一弯。“陈...陈主管,今...今...今天”陈安刚开口,中年男子猛的一转头,不等陈安说完便厉声喝道,“今天怎么了?你可是要找理由?我只是半月未归,府规便忘了个干净?”
听到此话,陈安脑袋轰的一声变得空白,脸立马变得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豆大的汗滴啪嗒啪嗒的往下滴。陈安却连擦都不敢擦,手和腿抖得跟筛子似的。眼前这人名叫陈礼,乃是府院刑罚大主管。从进入府衙到成为一等奴隶,不过短短十年。这十年是一步一步踩着累累血骨走上去的,犯在邢堂其他人手里塞点钱也就过去了。到陈礼这里,不死也要扒层皮。
“小...小人知错,请陈...陈主管网开一面,小人再也不敢了。请陈主管网开一面...”陈安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他不知道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可是身为门童,他处理了太多刑罚后的尸体,能保住身上有一块好皮就算是全尸了。陈安立马彭彭的磕头,脑袋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鲜血便顺着额头流下。
“放肆!你要脏了我府衙地板,我拿你皮当地砖!”陈礼淡淡的开口,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看陈安僵在那里,陈礼眼中一丝得意一闪而逝,顿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府有府规,家有家法,我不过刚走半个月,尔等便疏懒成这样!陈安,若在半月之前,你这条命谁也保不住。不过这半个月我府衙矿山出了点问题。有寻衅闹事之徒杀了几个劳奴,夺了部分矿晶,欲乱我主家矿脉。如若主家出手恐失了身份,你便去驻守在那里吧。”
说罢,中年男子挥了挥衣袍,向院内走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却留给了陈安一朵乌云。陈安耳边传来陈礼不带丝毫感情的判决,一下子瘫在地上,哪还有路上半点威风凛凛的模样。
“陈哥,陈哥,赶紧起来吧。别难过了,最起码捡回来条命不是。咱们啊,就像那路边的狗尾巴草,能活着就行啊”距离陈安最近的男子伸出一只手扶起陈安,出声安慰道。“陈奇!你也不想活了?还不归队站岗,想死别牵连大家。”刚才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子立马呵斥了一句。陈奇一听,脸色顿时犹豫起来。陈安转头看了看他,轻轻的说了一句“人有命,命由天。该死的人活不了,该活的人死不了。你去吧,我这次好歹捡了条命回来,知足了。去吧。只是我家那小子...唉...罢了罢了,人有命。命由天...”陈安挥了挥手,然后慢悠悠的站了起来往邢堂去交接衣服。
与此同时,青瓦城,那个被称作狗子的男孩儿正揣着两个玉币,慢悠悠的走在东区的坊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男孩儿虽然只有六岁,可是已经对买肉和做饭熟悉到了骨子里。这里是他在青瓦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他还知道西边有个翠花楼,那是陈安最喜欢去的地方,每次说开荤不是吃肉就是嚷嚷着要去翠花楼。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吃的,等有钱了我也要去吃。男孩儿边走边想。
陈安平时对小男孩儿还是挺好的。狗子这个称呼也是陈安给起的。说小时候自己也叫狗子,名贱,好养活。越是生活在最底层,就越把感情看的更重。因为有感情,最起码还能证明他们还活着。也许,这便是凡人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驱动力吧。
陈安买好猪猡肉,又买了一壶竹叶酒。回家把热水一烧,肉直接丢进锅里就开始炖起来。不一会儿香味便顺着小屋往外飘散。路过的人闻着香味,不时羡慕的看眼飘香的小屋,喉头止不住的吞咽。在青瓦城,一般人家也就过年才能煮点肉吃,平常一日三餐都是白粥,苟活而已。像陈安家这种生活虽然不是最好,却也算得上小康之家了。
炖猪猡肉通常要炖一下午,小男孩在灶台边一边添着柴,一边盯着大锅,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过了一会儿,小男孩儿实在忍不住了,便走到灶台,踮着脚尖,掀开锅盖拿勺子在锅边舀了一小勺肉汤,像做贼似得看了看周围。然后吸溜一声对着勺子喝了个精光。喝完小男孩儿两只眼睛又左右一晃,赶忙盖上锅盖,然后刺溜一声跑到灶台前,若无其事的继续添柴。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两眼一眯,两只手捂着嘴嘿嘿的偷笑。
太阳公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兴高采烈的颠儿着下班去了,把周围的云彩染的红彤彤的一片。家里饭桌上,肉盛了满满一大碗,旁边放着竹叶酒,还有一碟小咸菜。小男孩儿坐在屋里的门槛上,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脑袋枕着胳膊,静静地看着屋外。
这个时辰,陈安该回来了。
过了一个时辰,那个平常都会出现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小男孩儿站起来,甩了甩发麻的胳膊。起身坐在了桌子旁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一轮月亮孤独的悬挂在天空,以往闪烁的星星也不见了踪影。清冷的月光洒进小院,天还很冷,周边连动物的叫声都没有。仿佛在演奏一场无声的乐章。男孩儿看着屋外,那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入夜,有点凉了。小男孩儿紧了紧衣服,从橱柜里拿出两个大碗,扣在了猪猡肉和咸菜上面。刚要把竹叶酒拿走,想了想又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把筷子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转身朝里屋走去。
别回来了想喝找不到了。
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小男孩儿抿了抿嘴,眼眶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打转。抬了抬头,翻身上床,盖上了被褥。
后半夜,天空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小男孩儿迷迷糊糊的紧了紧被子。清冷的小院出现了一阵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仿佛什么东西正破洞而出。仔细一听,又消失不见。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