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
我没上过幼儿园,或者说,姥姥家就是我的幼儿园。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把我放在姥姥家,周末偶尔接回去待两天。
姥姥家也没有太多好玩的东西,但有个两尺见方的小黑板,挂在门后,是姥爷用木板和墨汁自己做的。
除了语文和数学课,我还有美术课和书法课,美术课是在小黑板上照着连环画临摹或者干脆自己瞎涂鸦,书法课则是用毛笔蘸了水,在水泥地上跟着姥爷写,写满满一地后,刚好就到了姥姥拖地的时候。
姥爷还有"自习"的时间,每天至少有一两个小时在他的写字台前扶着老花镜看书报,看到好的还会剪下来贴在他专门准备的剪报本里。
我起初是在一边玩娃娃,后来识字多了也跟着看,不认识的字就问他或者连蒙带猜。家里儿童读物不多,很快就看完了,就翻到什么看什么,和姥爷一起看了好几年的《老人世界》和《老年报》,印象里最好看的是一本纸页黄得发脆的《宋氏三姐妹》,关于宋庆龄、宋美龄和宋蔼龄的传记。
姥爷看我伶俐,照本地报纸上的广告给我报了个英语班,那时在那个中原小城算是新鲜了,当然也不便宜。交完学费回来,姥爷还买了辆小三轮,用来接送我上课。
全家人都很惊讶他这次怎么这么大方,平时小气出了名的,在家都不舍得用电扇,带我和表姐出去玩,看到街上卖烤羊肉串吵着要吃,他总是说“那是耗子肉做的!”从来不给买。
从五岁开始到十二岁,每周姥爷都骑着这辆小三轮送我去上英语课,无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这俩词有点俗,但我真的找不到比它们更恰当的。
而且我们总是前三个到教室的。
有次上课那天下暴雨,姥爷和我都穿了雨衣,我坐在三轮车里钻到他的雨衣摆下面,两人还是都湿透了。到学校等来等去只来了两个学生,老师都没来,才得到通知因为雨太大临时停课,又冒着雨悻悻地回去。可下次暴雨还是会照样出门。
我在教室里上课时他就在教室外和别的家长聊天,来得基本都是年轻的爸爸妈妈。十几年后有次在街上遇到一个家长,还聊了好一会儿。回来兴冲冲告诉我,你还记得谁谁谁吗?一块学英语那个小闺女,现在在中心医院上班呢。
七年,上课地点都换了六七次,老师也换了几拨,教材从原来精致的小黄皮换成了影印版,学生也从原来的七八十人到最后的十三个。
小学毕业的时候,我考上了当地外国语高中新开的初中重点班,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到对口的打架成风的中学,好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