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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狼

2022-10-02  本文已影响0人  狄安

【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很多时候,我是孤独的。但,孤独对我样的人而言,根本谈不上是一种寂寞,更可能是一种清醒。

也有很多时候,我喜欢在忙完一天的夜晚,独自拐进路边不起眼的小馆里,叫上一瓶酒,再加一份咸水花生什么的。然后,可以在小馆的一角静静地呆上个一两小时。

这个城市只要一入了秋冬,街边便会多出一些苏州羊肉小馆。每次进到这样的小馆时,我就会习惯性叫上一份白切羊肉一斤黄酒。

和北方的羊肉做法不同,江南羊肉一般会分为红烧和白切。对于那些带着皮有肥又有瘦,被切成一片片码在碟子里的白切羊肉,我情有独钟。道地一些的羊肉馆里时常还会卖些坛装黄酒,更讲究些的则会分花雕,太雕,加饭等一坛坛在门口角落放着。所有的花雕都是黄酒,但并非所有的黄酒都能叫花雕。所以,一旦碰到这样的馆子,我就会满心欢喜的让老板按花雕,太雕和加饭以五三二的比例帮我凑上一斤。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再多叫一斤。不过那时,也可能会引来店里老板娘好奇而又貌似关心的眼光,如果那个店里有老板娘在的话。而那个老板娘如果恰巧又是来自苏州一带的,再顺便上来问候一句,“倷今朝一戛子来格啊?搁么老酒慢慢叫吃哈,有啥事体,忒奴刚。”让我彷佛一下回到很久前的少年时光。

人生的每天都未必是美好的,但是每一天里总归有些美好的瞬间。而在灯光昏黄的那一刻里,就大概是我那一天里最美妙的时光。

人少的时候,我会埋头喝酒,想些心事,心事是一般也不会和别人诉说的那种。人多的时候,就听邻桌的差不多快喝高的客人们聊天。

他们天南海北的闲扯着一些不着边的国际形势,或者日常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时我觉得听那些很可笑,倒不是觉得他们有什么可笑,而是觉得我自己本身可笑,居然在会在这样的晚上,在这样的馆子里,以听这样一些无聊的八卦来为自己找乐趣。

我原本只是在这里一个人喝酒而已。但就在一说一听之间,我和那些客人之间,似乎就成了量子力学里的一对共轭量,在他们把自己说明白的一刻,也就是我越不知道自己的一刻。也许,我就如赫尔曼·黑塞笔下说的荒原狼。

荒原狼并不是一头真的狼,而是一个叫哈里·哈勒尔的人,他是《荒原狼》里的男主。作为知识分子的哈里,面临着他所处时代交替变革下的世事变化和人间无常,由于他所受过的教育和他所信奉的价值观,导致他在精神层面不能苟同这个世界利欲熏心的目。他也无法理解人们在音乐声嘈杂的咖啡馆或在繁华城市的小酒馆里寻找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乐趣。

他是这样子想的:

“千百万人正在为得到这些乐趣而奔走钻营,我也可以得到这种乐趣,但我不能理解它,不能和他们同乐。相反,能够给我欢乐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事儿,我认为是人间至乐的事儿,不同凡响的事儿,令人欣喜若狂的事儿,世上的人最多只在文学作品中见到过,寻觅过,喜爱过,在现实生活中他们认为这都是些荒诞不经的事。”

他为这个世界不再纯粹而痛苦郁闷,但这个世界又有什么时候是真正纯粹过呢?另一方面,他内心的欲望又让他时不时有些蠢蠢欲动的想法,但这世上的人们又有什么时候停止过欲望呢?于是这一切就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忧伤中。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荒原狼,误入到了它不能理解的陌生世界的兽类之间,它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自己的空气和食物。

其实,这也正是作者赫尔曼·黑塞自己痛苦内心的写照。从黑塞为哈里·哈勒尔的取得名字中和他自己名字中那四个完全相同的H首字母,我们就可以看出来荒原狼本身也就是黑塞自己。

把自己比作荒原狼的哈里·哈勒尔,承认自己确实存在两种本性:人性和狼性。关于狼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指充满欲望,粗野,残酷和低下粗鄙性格的黑暗世界。关于人性则是指思想,感情,文化,温顺而崇高的性格的世界。

当然,我们也不必拘泥于用某种具体或者狭义的精神内涵去定义人性和狼性,因为黑塞在书中并非仅停留在对两者的讨论上。我们大可以对这两者有着更广泛意义上的一种理解,比如解释为两种价值观,传统或者当下,高尚或者卑鄙,精神或者物欲,纯粹或者世俗,善良和罪恶等在人内心造成的对立,矛盾和冲突。

《局外人》一书中,加缪讲述了一个人在面对强大而荒谬的社会意识把自己的个体意识无情淹没的时候,是否还应该坚持自己的独立个体意识。而黑塞在这本《荒原狼》里,则讲述了当一个人在拥有自己独立个体意识的时候,又该如何去选择和拥有自己的个体意识。

如果说加缪在局外人里给我们出了一道人生的判断题,那么黑塞在《荒原狼》中则是给我们出了一道人生的选择题。

局外人中的默尔索用生命的代价以拒绝参与社会意识的游戏来换取个体意识的独立和自由。但与默尔索不同的是,荒原狼里哈里·哈勒尔则完全用了另外一种方法做了他的选择,并完成了自我的精神治愈。

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呢?

哈里最大的痛苦并不在于他拥有两种不同的本性-人性或者狼性,而在于人性和狼性在他内心之间的相互对立和冲突,并交织着占据他的内心。这种两面性和双重性,让他忽而成为狼,忽而成为人。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让他更痛苦的是,当他发现自己是狼的时候,他的人性在一旁理智而冷静的观察着,辨别,决断并伺机进攻。而当自己是人的时候,他心中的狼也如此站在人性旁边露出獠牙,随时准备出击撕咬人性。

对于哈里来说,在他精神世界里所坚守的那些他认为的不朽价值观和思想信仰不再被时代认同时,他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准备用刮脸刀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又不够像默尔索或者卡夫卡《审判》里的K先生那样勇敢到可以直接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他恐惧死亡。在绝望与胆怯的相互斗争中,他终日彷徨,也始终没有勇气用刮脸刀对着自己割下去。所以,他痛恨这个世界,他也痛恨自己。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游荡到了一个偏僻的叫黑老鹰酒馆里喝酒,遇到了一个美丽的风尘女子赫尔米娜,然后一切发生了改变。他和这个没有受过什么教育生活在生活底层的姑娘,虽然来自不同的阶层,但他们同样经历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只是,一个在精神层面,另一个在物质层面。然而,和哈里不同的是,对于人生的绝望,赫尔米娜则用完全不同的方式展现了出来。她以一种活在当下的态度,尽情享受着俗世给她带来的一切短暂美好。

”一个人要么上吊,那么他就去上吊好了,他总有他的理由。要么就活着,或者,他就得为生活操心。哪里还有什么比这更简单的事情?”

她用这一句简单直白的话,直击了哈里痛苦已久的心灵,一语惊醒梦中人。她随后请他一起跳舞,哈里却不会。于是,她善意地取笑他读了几十年的书,学了那么多的知识,却竟然没有去花几个小时学会跳舞。哈里·哈勒尔开始重新反思自己的人生。他意识到了在自己过往的人生中尽去做了些又难又复杂的事情,却忽略了人生中很多简单有趣的事情。

在后来一些天里,赫尔米娜教会了哈里跳各种流行舞,介绍了一个漂亮的女友玛丽亚给哈里做情人,一起去参加疯狂的假面舞会,还有和吹奏萨克斯的乐手帕勃罗吸食鸦片迷幻剂,哈里在这一系列充满欲望诱惑的生活中感受到了他之前为所从未经历过的人生。最后,哈里在一场魔剧院的幻境之旅中,来了一次穿越了混乱阴暗的内心世界并完成了他作为荒原狼的自我治愈。

他终于认识到人生实际上是不能用简单而原始的人性和狼性这样的二元对立公式去表达丰富而复杂的生活。如果说哈里曾经的观点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他一开始简单地把他身上所具有的智慧的,高尚的,文明的东西归到了人,而把一切本能的,野蛮的,杂乱无章的归给了狼,而真实的生活实际远比这一切复杂。

事实上,人的本质也远不是只有狼性和人性这两个极点,而是在这两个极点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性组合和可能性。作为永恒的人性,每个人也绝不只是在欲望和精神,或者圣人和浪子这样的两个极点之间简单选择,而是在千百个,甚至于不计其数的选择之间寻找着各自的平衡点或者来回摆动。在那些平衡点上,他们收获的不必是狂热,而可以是内心的安宁。不必是喜悦,而可以是内心的满足。

想来黑塞应该学过东方精神,所以完成了自我治愈后的哈里·哈勒尔对自己说“我总有一天会更好的玩人生这场游戏。我总有一天会学会笑。帕勃罗在等着我,莫扎特在等着我。” 这样的话已经接近于佛家所说的用出世之心来做一个入世之人的境界。而对于人生的游戏,詹姆斯卡斯曾在《有限与无限的游戏》一书中是这样解释的,

“世上至少有两种游戏,一种称为有限游戏,另一种称为无限游戏。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而无限游戏以延续游戏为目的。“

这实际上也表达出了赫尔曼·黑塞想要在《荒原狼中》未能最终表达出来的,我想应该是那样的:

每一个我们所经历的当下,既是一场有限游戏,也是一场无限游戏。人世间的,以生命的终结作为有限游戏的结束。而在精神世界里,生命的终结则将作为无限游戏的开始。

敢于用死亡来拒绝比赛就意味着敢于把自己放置于无限游戏的过程里。

生存是一种具象的胜利。不朽则是一种抽象的胜利,

一个不朽的人在无限游戏里无法选择死亡,但在有限游戏中也同样无法选择生存。

我们不必要求自己成为不朽的人,但我们应当学会把自己加以抽象,如默尔索们一般加入到人类精神的无限游戏中以延续自己的灵魂。当然更应当如哈里哈勒尔一样,纵然残酷的现实可以把我们的自我意识和精神信仰无情冲垮,我们依然要学会去找到治愈自己的方法。毕竟生存也是属于一种具象的胜利。

哈里·哈勒尔是幸运的,他能在深夜的小酒馆里遇到美丽的赫尔米娜,并因此获得灵魂的拯救。而如今的苏州羊肉馆里,我可能再不会有哈里那样的运气了,因为现在的姑娘大多是不屑于去这样的苍蝇小馆的。

不过,还好有赫尔曼·黑塞们不断在这样的文字中给我们建造了一座座心灵的疗伤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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