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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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是一只斯芬克斯猫，它只有十个月大。它被装在透明恒温箱中，颠簸十个多小时，跟随森林从北京一路驱车回到大连。

它被美宁从恒温箱中抱出来时，玉珍立刻被它的眼睛迷住了。那是怎样一双梦幻迷离的眼睛啊，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瞳孔又大又圆，呈现棕色宝石般璀璨光芒。

玉珍立刻便喜欢上六六，伸手将它揽进怀里。六六挣脱着跳到大理石地面上，一溜烟跑到沙发旁，双爪抓挠沙发套，又一下子蹿到窗帘上，从上往下“打滑梯”。

玉珍看着六六表演，赶紧拿出手机录视频。一边录一边惊叹：“六六可以蹿这么高啊！”

美宁和森林在组装猫笼，为六六准备晚上睡觉的小窝。听到玉珍的惊叹，美宁说：“六六就是喜欢爬高。”

棉麻料的沙发套和窗帘，被六六抓挠出凹凸不平的曲面。玉珍也不生气，爱屋及乌。

六六的专用二层猫笼组装完毕。

玉珍不解地问：“为啥要把六六放到猫笼里，我听你二姨说，她家的泰迪经常睡在她的枕边。”

美宁说：“二姨家的泰迪不掉毛。”

“六六不是无毛猫吗？”玉珍问

“它身上出油，我在北京的时候，从来不让它进卧室，就在客厅玩。等晚上睡觉了，就把它放进猫笼里，这样，我也能睡得安心。”。

“那好吧，就按照你在北京的习惯来。”玉珍伸手挠挠胳膊，两个胳膊都有些痒。

把六六安顿好，玉珍早早睡下。

次日5点多醒来，玉珍有心事睡不沉，赶紧穿衣到客厅看六六，打开猫笼，伸手去摸六六的头，听到六六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玉珍心里一惊，怕是六六生病了吧。

等美宁起床后，玉珍赶紧跟她说了六六的症状。

“没事，那不是生病，它那是喜欢你，高兴地发出呼噜声。倒是它的眼睛，眼屎有点多，怕是上火了。”美宁把六六抱在怀里，“对啦，妈咪，你陪我给六六洗个澡吧。”

“我可不会给小猫咪洗澡，从来没养过宠物，咱家小区正好有个宠物店，一会儿吃完饭，我陪你去。”说完，玉珍进厨房准备早餐。

“你家猫咪可真乖，没怎么闹腾。我之前给一个狗狗洗澡，那狗就跟疯了一样，根本按不住，最后到底没洗成。”宠物店的小姑娘很满意六六的表现。

美宁说：“六六绝对是高智商的猫咪，它特别通人性，知道咱们不会伤害它，就很配合。”

回到家，玉珍和美宁一起给六六穿上新衣服，针织浅棕色小桶衫。六六穿上衣服后，居然不会跑跳了，走步一拽一拽的。

吃饭的时候，六六把头伸到餐桌上，玉珍大声呵斥：“六六，不许。”一边扬起手，佯装要打它。

玉珍收拾碗筷的时候，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扭身，六六跑开了。

“好家伙，还记上仇了。一定是刚才被我呵斥了，特意踹了我一脚。”玉珍自言自语道。

入夜，躺床上，玉珍喘不上气来。坐起身，一阵剧烈咳嗽。玉珍赶紧披衣下床，到书房坐一会，担心影响森林睡觉。

接下来的几天，玉珍的脖子、胸前、胳膊发痒，眼睛红肿，剧烈咳嗽，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有天晚上，玉珍躺在床上喘不上来气，那一瞬间，有种强烈的窒息感。玉珍害怕，不会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了吧。

玉珍对美宁说：“我过敏了，你知道我肝不好，排毒能力弱，不太敢吃过敏药，担心再把肝吃坏，我可能养不六六了。”

美宁说：“当初，我就不同意把六六带回来，就想把它寄养在宠物店 。你非要坚持自己养，这才让爸爸开车去北京接回六六。我还托朋友帮忙把六六送到东六环路上的施园桥高速口，爸爸的车不能进京。我说这些，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就是太折腾了，最终还得把它送到宠物店去。”

“哎，我不是想替你分担嘛，不想你花这个钱，挣钱不容易，能省就省点呗。再说，我俩整天闲着，也没啥事做，正好体验一下养宠物的感觉。谁能想到，我这身体这么不中用，无毛猫也能让我过敏。”

玉珍自责，怨自己没考虑周全，自己是过敏体质，当初打算接六六回来时，怎么就没考虑到过敏这一层。

“啥也不说了，去附近的宠物店看看，能不能给六六找个合适的地方呆着。”森林擅长在娘俩出现“焦灼”时，总结性发言。

森林开车，一家三口去小区附近看了几家宠物店，都不是很满意。玉珍看到很多小猫小狗都被圈在笼子里，问店主：“这些小猫、小狗一整天都被关在笼子里吗？”店主说：“差不多吧，有时候也放出来。”玉珍觉得它们都太可怜了，不想六六也被这样整天关在笼子里，没有自由。

玉珍想，要不然，再坚持坚持，说不定和六六相处久了，适应些就好了。可是，想到那一晚的窒息，又后怕，为了六六，把自己的命搭上，可不值啊。

离开宠物店，玉珍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六六送人吧。”

美宁撇撇嘴：“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上哪去找人送？”

“我来想办法，你二姨认识人多，让她帮着打听打听，说不定有愿意收养的。”玉珍转念一想，还是在大家庭群里留言吧，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找到收养人。

果然，大外甥留言：“我认识一个专门养无毛猫的人，看看他收不收，或者让他帮忙找找收养人。”

二天后，大外甥回信：“我认识那人，他不收，但是他把消息发到一个群里，有两个人愿意收养。我分别加那两人微信聊了聊，帮你做了筛选，感觉那个小姑娘还行，我把她名片推给你。”

“办事太靠谱了，改天让你妹请你吃饭。”玉珍给大外甥发了一个抱抱的微表情。

玉珍第一时间加了小姑娘好友，备注：六六新主。

简短寒暄问好，玉珍直奔主题：“你之前养过猫吗?”

六六新主：“之前刚毕业租房子的时候，我和我室友养过。”

玉珍：“哦，那你现在是租房子还是自己的房子?”

六六新主：“自己的房子。”

玉珍：“方便说一下你个人的目前状况吗？我问的有点多哈。”

六六新主：“没关系阿姨，你有啥要问的就问，我目前单身，在软件园工作，做财务哒，现在是个小经理，工作稳定。”

玉珍：“你有时间照顾猫咪呗，猫咪有应激反应，你知道的吧，它不能总是换新的环境，很容易生病。这次，我们把猫咪从北京带回大连，它就出现了应激反应症状，有轻微的咳嗽，但不是大毛病，打两个吊瓶就好了，你介意吗?”

六六新主：“嗯嗯，知道。肯定会有反应的，估计上火了，现在好了嘛?”

玉珍：“还没好，准备去给它打吊瓶，估计打两天就好了。你如果不介意，是否可以考虑带它去打吊瓶，也和它有个熟悉过程，正好也换新环境，也让它一起适应，打吊瓶的费用，我来承担。”

六六新主：“可以哒。”

玉珍：“猫咪10个月大，公的，没做绝育，建议你和它熟悉以后，去做个绝育手术。我给你发几张猫咪照片和视频，都是从北京来我家后拍的，它的名字叫六六。

六六新主：“好可爱。猫粮，猫砂，猫笼子，我还要准备啥？”

玉珍：“这些都不用你准备，我把全套东西都送给你，还有自动喂食机，只要你能好好对待六六就好。这个小东西真的特别粘人，特别温顺，真是很不舍得把它送人，我和女儿都很难过。就是我过敏太难受了，不得不放弃它，我们只求能找到真心对它好的人。”

六六新主：“嗯嗯，理解。阿姨你是猫毛过敏嘛?”

玉珍：“对，我对猫毛过敏，可这是无毛猫，我以为没事，但还是不行。网上说，只有少数人对无毛猫过敏，我不幸中枪了。”

六六新主：“哎呀，无毛猫，也有毛，是那种绒毛。”

玉珍：“嗯呐，有一层小小绒毛，没想到也过敏。我买了两本书，都还没来得及看，到时候一起送给你。女儿还买个好多新衣服和玩具，都没来得及穿，也没怎么玩，到时候都一起给你。”

六六新主：“我真的太幸运了。”

玉珍：“你自己开车吗?如果方便可以约个时间，我们见个面，你可以看看六六

六六新主：“我没车，可以周末去嘛?平时白天要上班。”

玉珍：“如果可以，最好能今天过来，顺便带小猫咪去打吊瓶，可能时间有点急，你下班时间可以吗?我是想正好换环境了，让它直接一起适应。不然，我给它打完吊瓶，好了之后，又给它换环境，它又得重新适应，一旦再生病，就太折腾它了。

六六新主：“嗯嗯，我也不想折腾它再重新适应环境，它现在回来几天啦?”

玉珍：“两周了。刚回来的时候给它洗了个澡，打了去虫药，它有点不适应，带它去看大夫了。大夫说问题不大，让吃点营养药，说再观察一下。这期间女儿去了趟杭州，昨天回来，说它还是不太好，就想带它去打吊瓶。”

小姑娘坚持要周六再把六六送过去。还要在等五天，玉珍实在是等不及。过敏太难受，六六一天不离开，过敏症状不会自动消除；六六也需要尽快打吊瓶。

玉珍想，自己这么着急把六六送出去，人家小姑娘会不会生疑？她不一定会感同深受一个过敏人的痛苦，还以为六六有什么问题才着急送人。必须得尽快打消她的顾虑，让她相信六六一点问题没有，真的是因为过敏才把六六送人。

玉珍希望美宁能出手帮忙，推开美宁的房间门说：“我跟你哥找的小姑娘聊过了，外在条件真的挺适合六六的，我担心人家有顾虑，再不要六六，就很难再找到这么合适的人了。你最好也加她好友，再跟人家聊聊，解释一下我这么着急的原因。”

“ok，你把名片推给我。”

几分钟后，美宁来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对正在剥蒜头的玉珍说：“搞定了，明天中午送六六。”

“啥？明天？你也太厉害了吧，这么快就搞定了。快跟我说说，你都跟她说了啥？”玉珍放下正在剥的蒜头，转头朝向美宁。

“你怎么那么八卦啊，哈哈哈，告诉你也无妨。我跟她说，六六是我和前男友刚认识的时候一起合养的，它刚出生两个月时，我俩从朋友那买的，朋友价5000块。后来分手了，再看到六六难免有点别扭，就想把它寄养。谁知道你非要把六六接来家，没想到还过敏了，就只好送人了。”

“就这么简单？”玉珍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了，就这么简单，年轻人好沟通。你不就是想让人家相信六六没问题吗？我说的都是实情，人家自然同意尽快送六六了。再说，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喜欢无毛猫。”美宁说完，起身回她自己房间去了。

小姑娘家是一居室，房间不大，可能更适合六六。看到六六毫不拘束地上串下跳，跑到床上又跑下，蛮兴奋的样子，玉珍一阵伤感。

虽然和六六相处时间仅有十七天，但六六还是给玉珍平淡的生活带开一丝鲜活。

玉珍喜欢看六六亮闪闪的大眼睛。白天和夜晚，六六的瞳孔呈现不一样的光，令玉珍着迷，喜欢和它的眼睛对视。

玉珍喜欢看六六在阳光下慵懒地晒太阳，蜷曲着尾巴，用舌头舔着身上的每寸肌肤。

玉珍喜欢看六六弓背、跳跃、猫步走的种种形态。好希望自己是个画家，可以随笔勾勒出它无处不在的美。

清晨，六六会和玉珍撒娇，用鼻子在玉珍手上蹭来蹭去，喉咙发出欢快的呼噜声。

六六淘气的时候，玉珍对着它的眼睛训斥，它会故意眯上眼睛，用沉默来对抗；伺机用小爪子突袭，冷不防扑向玉珍的小腿，再欢快地跑开。

六六的到来，让每一天都不再平凡。如同毛不易在《平凡的一天》歌中唱到：生活可以不那么复杂，有你的陪伴，就是最完美的一天啊！

有些缘分注定很短暂，令人无奈。

离别时，玉珍留下不舍的泪水。

六六无动于衷，没有缠绵。

美宁说：“猫咪才不管谁是它的新任铲屎官，它只要吃得好，睡得好，住得舒服就足够了。你的不舍和难过，统统都是自己在导演内心情感大戏。”

玉珍默默无语，是不是应该学学猫咪的生活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