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作家
“叶先生,我在想岛上的故事,关于爱,是不是需要一支强心剂,或者搭一座桥。”
“啥意思?”
“没事,你写吧,写完了我还看。”
......
午休初醒的一天下午,我刚醒来,准备上班,白天不会做梦,睡得很好,我喝了杯热水,整理好着装,准备骑着电车去单位。
“咚 咚 咚”
有人敲门,我拿着车钥匙,打开了房门,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差不多30岁左右的男子站在我面前,背着一个包,他有些胖,个子比我高一点,圆润的脸庞带着粗糙的胡子,呼吸急促,看起来状态很差。
“您好,是张先生吗?”低沉的声音开口了。
“我是,怎么,有什么事吗?”
“你QQ上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叶疏的人,他失踪了。”
叶先生,我们通过一个app,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了联系。对于网络来讲他是虚拟的,因为我没有见过他;对于这个世界来讲,他是真实的,因为他确实存在。
“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
“他自从泰国破产回来没有什么朋友,我是他唯一的经纪人,前段时间写作上他的状态不是很好,和我一番争吵后,便摔门而去了,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怎么也联系不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我已经报警了,但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叶先生原先写作的时候经常提起你,说你是他的笔友,老是提一些不沾边的建议或者说起来没完没了的话。”
眼前的男子呼吸稍微平整了些,我突然意识到还没有问他的名字。
“你好,别着急,你叫什么名字?”
“陈雷”
“又是小说中的人物,我就知道,进来说吧。”我摸了摸耳朵,看着太阳,天气热的正发红。
走进客厅,我指着沙发,让陈雷随便坐,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陈雷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他通过叶先生和我原先的邮件还有信件的往来,找到了我的地址。我记得,给叶先生写过几封信,邮寄过一两本书,这在外人看来是很古板的行为,邮寄的时候快递员还问过我,我说没什么,一个朋友。
文人雅士,总要做一些看起来和墨水沾边的事情。
“没事,你写吧,写完了我还看
……”
看着最后一次我和叶先生讨论关于小说《隐士岛》的聊天记录,尝试着拨打了叶先生的电话。
无人接通,试了几次后,我看向陈雷,陈雷脸上正出着汗,拳头紧握着。
“为什么来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大老远来到这里,死马当活马医。”陈雷的头发看起来好几天没洗,白色的头皮屑漂浮在发梢上。
“问题我也不是医生,但他的确是千里马。”我似乎看到了他的焦虑。
叶先生笔下的人物鲜活明亮,有趣充满灵魂,他虚构的人物塞尔伦斯•谬讷,多少人为之痴迷,而我,只是单纯的看好他。
“我看过你们两个的聊天记录,觉得你们在某种程度上特别的一致,也很契合,所以来试试,重要的是没钱了,我一个人真的尽力了,这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说到最后,陈雷略显无奈地望着我。
陈雷的态度看起来非常诚恳,我放下了手中的车钥匙,到房间的柜子里找到了上个月旅游提前准备的行李箱,当时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没有去成,检查了护照之类的东西,合上行李箱,扭过头说:
“走吧”
“好”
陈雷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爽快地答应,笑了起来,这是我从他入门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他笑起来勉强算好看,有酒窝,眼睛和眉梢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东西竟然快挤到了一块,耐人寻味。
我问陈雷,我们去哪里,陈雷说先去火车站,然后路上慢慢商量,慢慢找。
我看着陈雷,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下来,我说,走吧,去远方的山川,去海边看海鸥。
出门打车,路上打电话给单位领导说家里有事情,请了长假。一路上和陈雷聊了很多,全是关于叶先生的。
陈雷说得多一些,我听得津津有味。我一直以为叶先生是在一个海边的屋子里,或者在老家湖北那边,一张不大的桌子上,发光的电脑和文字,旧茶缸里堆满了烟头。
我在网上看到过叶先生的照片,叶先生的QQ头像和我一样是真人,静止的照片加上他的文章,能想象出叶先生生动起来吐云吐雾的模样。
应该是年龄稍微大了一些的青年人,有一些抬头纹,不爱笑,但笑起来有些欠揍,嘴里叼了根烟,写不出来文章的时候,就往那个旧茶缸里继续堆,堆积情感。吸的什么烟,细长的熊猫。
结果,除了吸烟,其他全错。
“你看过叶先生的《逃离冷峰镇》吗?”我问。
陈雷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没想到我会忽然这样问,说:“看过,那篇小说是在现实中的冷峰镇写的,我没去过那个地方,叶先生那次说去山上找灵感,两个多星期才回来。我只在地图上看到过位置,叶先生微信上发给过我。”
说着,陈雷拿出手机给我看,我没有叶先生的微信,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的微信头像,不是真人,但还是一个外国人嘴里叼着根烟,虚无缥缈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说中的主人翁:塞尔伦斯•谬讷。
通过叶先生的《逃离冷峰镇》情节的来回梳理,我们做出了一个假设,他很有可能会再次回到那个地方。
越想逃离,就越逃不开,离不去,剪不断理还乱的还是离愁。我们能做的,只有周而复始地重复这个过程。况且根据陈雷的描述,叶先生这次离开是因为写作的事情,冷峰镇曾经带给他灵感,或许他会再次回到那里。
总之,只能找找看,我和陈雷商量,我们最多花两个星期的时间找叶先生,因为我就请了两个星期的假。还有就是,我们发生的故事,只有两个星期的保质期,如果超过两个星期,就说明我和叶先生的缘分尽了,他的事再和我无关。
冷峰镇是南方的一个小山镇,一路上,陈雷告诉我,有可能是山里信号差,所以联系不到,说到这里,我们两个越来越觉得叶先生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找他。
到了火车站,订了冷峰镇所在小县城的车票,陈雷大方地掏了车钱。
路很长,需要十几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订的硬卧,在车上上下铺的位置。我和陈雷坐在下铺聊了很多,陈雷说自从认识了叶先生以后,情绪和思想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陈雷原先在浪潮文学出版社工作过,后来由于一些事情失业在家,整天无所事事。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被叶先生的文采吸引,和叶先生聊的很投机,后来第一本短篇小说集《虚构之书》出版,叶先生事情变多,不能专注于创作,于是主动联系到陈雷,两人一拍即合。
出版书是赚不了多少钱的,在大城市维持生活还可以。但谁知,好景不长,对作家来讲,比没钱更可怕的是灵感枯竭。
说这些的时候,陈雷开始伤感起来。
我喝了口水,看到了床旁边桌子上的杂物盘,缓解气氛说,这是旧茶缸完全没有想到的。
我们的聊天持续到很晚,甚至讨论起了这一切的意义,我们现在所做的这一切,还有我们生存,生活的意义。
“人生可能确实没什么意义,但还有一个罪,等待我用一生去赎”。
叶先生的小说《绑架编辑》的结尾如此描述,估计是上辈子我们欠叶先生的,我和陈雷说。
天黑了,我们躺在了床铺上,陈雷说他订了闹钟,一早喊我。
戴上了耳机,因为年轻的时候进厂发生了事故,留下了后遗症,轻微的耳鸣,耳边嗡嗡嗡的一直响。戴上耳机,听音乐会好一些。
我的睡眠很浅,中途偶尔听到陈雷打电话的声音,小心翼翼的,估计是怕吵醒我。
一早醒来,把耳机摘掉,看了眼时间还早,我自己也订了闹钟,闹钟还没有响,陈雷的呼噜声也还没有停止。
水珠挂满了窗户,绿绿的田地被雨水滋润着,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我飞翔在乌云之中
你看着我无动于衷
有多少次波涛汹涌
在我 心中
……”
陈雷的闹钟响了,是《麻雀》。我起来站到了窗户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什么也没有,能感觉到的只有雨声的淅淅沥沥。
火车到站,已到中午,雨还在下,我和陈雷拿着行李下车。通过导航,冷锋镇所在的县城地方很大,可以看到火车站距离县城的汽车站比较远,冷峰镇所在的乡镇离县城也有一定的距离,足足几十公里。
无奈,我和陈雷商量了一下,准备坐班车过去。
坐在班车上,看着窗外的雨小了一些。一会儿到了国道上,能看到去向冷峰镇的路。
山里的国道路比较窄,加上下雨,司机师傅开得很慢。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整整开了两个多小时。
陈雷坐在我旁边,山路二十多道弯,在一个弯,他没忍住,示意我给他了一个塑料袋,吐了。
我还好,勉强撑的下去。
终于到了江边,渡过江就是冷峰镇。小雨,雾蒙蒙的,能呼吸到草木的味道。
“群山云雾缭绕,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冷峰镇狭长的街道,像一条丝巾,系在半山腰上。”
和小说中描写的大相径庭,下雨,雾也很大,根本看不到山上的路,此时,我对叶先生是否在镇子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雨水的原因,大山像是被一团迷雾笼罩着,压抑的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完全没有小说中豁然开朗,风朗气晴的感觉。
我和陈雷互相对视了一眼,坐上轮渡,朦胧地渡过了江面,在路边等了一会儿,有去镇里的车子,搭上了顺风车。
我们在镇政府的门口下车,想在政府附近人多的地方打听一下,也许有关于叶先生的消息。
在镇政府门面的小卖铺里,有一个皮肤黝黑的大叔,正透过窗户看向我们,我猜测是门卫。
这种小地方,门卫消息最灵通。我上前问屋子里的大叔,描述了一下叶先生身上的气质,以及离不开烟的嘴。
大叔印象很深刻,立马说前段时间在在门口卖东西的时候,叶先生过来买烟,由于听出是外地人的口音,聊了几句,好像是要去竹园村,玉米地干什么,应该是去摘玉米吧。
问门卫大叔具体时间,大叔说不记得了,一天来往的人太多,应该是三个星期之前。
我觉得叶先生应该是去玉米地找灵感,他不是摘玉米的人,虽然玉米烤起来吃的确很香,路边田野里摘的更香。
陈雷站在大门口的位置没有动,可能是晕车太累的缘故,他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走吧,竹园村。我走向陈雷,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等我一下。陈雷看样子反应了过来,自己又上前跟大叔聊了几句,说话声音很小,我听不大清说的什么,可能还是关于叶先生的事情吧。
不一会儿,陈雷走过来对我说,门卫有办法弄来车子,我们去竹园村。
等了大概有10分钟,车来了,是一辆老旧的橘黄色吉利熊猫。
陈雷招呼我上车,我把行李和陈雷的包放在了熊猫的后座上,空间很小,不过还好能放下。
陈雷又走过去跟门卫大叔说了几句,从背包中拿出一个平板,又给大叔塞了几张人民币,应该是车钱。
我问陈雷说的什么,陈雷回答,租了一辆车,我的平板抵押了,就咱俩去,刚才我又确定了一下位置。
我心存疑惑,但还是上了车。陈雷开车,我坐在副驾驶,发动车子,很快就到了村里的山路,山里信号不是很好,手机定位不管用,一直停留在竹园村口的位置。
山里的弯虽然多,但路还算平整,陈雷开得很流畅,让我一度怀疑他是不是来过这里。
弯路太多,我有些晕车。我让陈雷打开了车窗,头斜靠着窗户。
“这里的山路这么多弯,叶先生为什么不写这路是麻花,扭捏在这大山里。”
“叶先生总有他自己的想法,这不正是你看好他的地方吗?”陈雷斜着眼睛看了一眼远方的山川。
“我看你花了好多钱,等找到叶先生,让他还给你。”
“我的钱花完了,接下来就靠你了。”陈雷看着我说。
“没问题,我下本书要引用叶先生的小说,你是他的经纪人,我们协商好,给他10%的收益,就从这里面扣吧。”
“哎呦”
陈雷猛地一个转弯吓到了我,我让他开慢点,这车小,单薄,我刚才头还在外面。
“叶先生也打算引用你的一个故事,说不定你俩10%可以互相抵消。”
“哈哈哈哈哈”
陈雷和我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我打开了车上的收音机,里面的电台正放着郭富城的歌。陈雷调大了音量,疲惫感顿时一扫而空。
“Mi ni ko I sakura ah e oh
Come and dance with me
Mi ni ko I sakura ah e oh
Come and dance with me
乖乖龙地冬 乖乖龙地冬
乖乖龙地冬”
……
雨还在下,山上的青松树木们穿上了一层崭新的衣裳。山里面的人家很少,错落分布,没有规律,走很远才看到一户。我和陈雷停车上前去打听,描述了叶先生的外貌特征,人家说没印象,不过前段时间见到过几位年轻人,后来便不见踪影了。
上了车子,又和陈雷交谈了起来,陈雷说:“有很多年轻人无病呻吟,叶先生虽然30出头,但一直以中年人自居。”
我点了点头,随声附和着。
“真不知道他那些小说怎么写出来的,我记得他第一篇小说,有一天他发信息说要写一个故事,一个虚构的作家,去匈牙利考查什么的,我们都认为他疯了,是个偏执狂。没想到,他写了出来,还成功发表了。发表的那天,大家都说是最近最好的一篇。”
“我记得那天,叶先生为了《虚构之书》,忙了七个通宵,他小说里写的人物作家、编辑也经常这样说,虚实结合吧。”
陈雷打开了车灯,山路越来越窄,加上天黑,视野很小。
“反正我不信,通宵太累了,除非我见到那些烟头。对了,我们应该给叶先生准备两包烟的。”
“可别,千万别惯着他。”陈雷目视前方左右环顾好像在寻找什么。
“怎么了?”我看着陈雷。
陈雷扭头直视着我:“有空给你说。”
“看前面!”我大喊着。
车子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顺着车子的缝隙和我摇下来的窗户,一直往里进水。
“乖乖龙地冬!”陈雷冒出了一句。
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涨,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淹没了鞋子裤腿。
还好我和陈雷反应快,打开车门,紧接着打开后门,拿出了行李和背包,踉踉跄跄地爬了出来。
车灯还亮着,顺着灯光,隐约能看到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前面的水泥路,被涨起来的河水淹没。观察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山里面的路就是这样,天晴的时候,就是路,下雨了,河越过路面,就是沟。
车掉进沟里了,我们刚从沟里爬出来。
是的,毫无疑问,这条路沟里就算没有水,车子的底盘估计也过不去。
陈雷看着眼前的河,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不一会儿,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雨滴在身上,加上晚上的风,格外的冷。
我赶紧掏出了手机,还好我的手机防水,陈雷的就很不乐观了,进水了,捣鼓了半天也没有开开机。
我在河边来回踱步了几次,直到陈雷不耐烦地吆喝了我。
这是我和陈雷见面以来第一次看到陈雷发脾气。
“你们文人真是麻烦,非得来这里找所谓的灵感,难道写匈奴利的事情,真的要去匈奴利吗?”
“是匈牙利,他去了吗?”我一本正经地问。
“屁!估计是一直在那里抽烟!我都能想象的到!”陈雷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听着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怨气。
车栽在了沟里,一动不动,头扎的稳当甚至舒服。可我和陈雷不行,在雨中,很快就成了雨人。
等陈雷的情绪被雨水浇得差不多了,我和他商量了一下,决定回头,看看能不能在附近老乡家里暂避一晚。
拿着行李,顺着山路,淋着雨,身体上的每个毛孔都能感觉到雨越下越大了。走回头的路,看来时的路,才发现我们刚刚的决定有多蠢。
天很黑,根本看不到山里村子人家的坐落情况。
我晃着手机的手电筒,看着天空,吐出了几个字:
“人这一辈子,总会像现在这样迷茫。”
陈雷看都没看我,哼哼冷笑了一声。
不知走了多久,隐约看到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棚。我和陈雷走上前去,顺着黑夜,迎着雨水,围绕着大棚,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入口。
掀开了塑料布,进入香菇棚,这个季节,香菇应该还没有成熟。陈雷打了个喷嚏,除了冷,他还说,香菇袋散发出的味道很奇怪。
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我和陈雷经过大雨的洗礼也都没了力气,我摘下了香菇,塞到嘴里嚼了两下,吐了出来,喃喃道,的确,味道很奇怪。
这时看向陈雷,陈雷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示意我坐下。
我坐在陈雷旁边说:“就在这休息吧,不想跑了。”
“好”
“对了,车子怎么办,你租人家的车子?”
“那辆破吉利熊猫?”陈雷扭过头看向我。
“是,多少钱?”
“最多5000。”
“你掏还是我掏,你那个平板值钱吗?”
“上面有重要的东西,你掏吧,我手机都坏了,也没钱!”
我坐在陈雷旁边,和陈雷离得很近,看到陈雷的眼睛瞪的大大的。
“行吧,我有钱。”我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再次瘫坐在地上,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很冷。
我和陈雷脱的只剩下内裤,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很不凑巧,平角内裤,他红我绿。
翻了翻行李箱,换上了衣服,还好行李箱没有进水,衣服只是有些潮。
陈雷有些胖,我的衣服穿上,肚子装不下,憨态可掬的样子很逗人。两人斜靠着香菇架子瘫坐在那,累得说不出话,不一会儿功夫,将要进入梦乡。
“我草!”
陈雷猛地起身,大叫了起来。
我迅速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看,只见一只蜈蚣速度很快,在陈雷的身上游走。陈雷蹦跶了几下,手舞足蹈的,几个巴掌拍打在衣服上,蜈蚣掉落在地上,飞快地逃走了。
“它刚才在我耳边,我听到了它走路声音!你知道吗!”陈雷样子极其的不淡定。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知道,没事的,段誉练功时也这样。”
陈雷的情绪很长时间才缓过来,我跟他说没事,这只是偶然事件,让他放心睡觉,万事有我。
我又从行李箱里拿出两件衣服,搭在陈雷身上一件,我一件。陈雷很快睡着了,呼噜声迅速充满了整个香菇棚,包括我的耳朵。
找了半天,在原先衣服兜里终于找到了耳机,戴在耳朵上,等音乐声音出来,心很快静了下来。雨跟着节奏滴滴答答地下着,一切都是优美的乐章,很快就能入睡。
我做了个梦,梦见了叶先生,他躺在玉米地里,一个“大”字,傻傻地笑着,不一会儿河流冲过来淹没了他,我奔跑着,呼喊着,却怎么也追不上这个名叫时代的河流。
睡的头脑发胀,挣扎着醒来,耳边隐约有哗啦啦啦的声音。取下耳机,我一看,果然!陈雷正在撒尿,红色的内裤着急的穿过裤子,挂在屁股蛋儿上。
“你大爷的!能不能出去!”我向陈雷吼着。
“外面还下着雨,兄弟,你就体谅体谅吧。”陈雷提着裤子,对我说。
“谁跟你兄弟,你大爷!”我无奈地笑了笑。
等了一会儿,天变晴了,我和陈雷整理好衣服,饿着肚子,我拉着行李箱,陈雷背着背包,就这样交换着背了一路。
终于在一个半山腰的位置看到一户人家,到老乡家里,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
雨不知不觉地又开始下,交谈了几句,老乡大概了解了我们的情况,劝我们留下来,等雨停,或者在这住几天都行。陈雷转了转,看了看屋子,估计又看见了虫子,皱着眉头说还要赶路。
老乡说没办法,山路不好,下雨还滑,只有一辆摩托车,没办法带两个人,更何况我们还有行李,不安全。
于是,我们借了两把伞,其中一把坏的,需要用手一直撑着。还带了一些老乡家里的水和干粮,准备步行回小镇上。
老乡不要钱,我硬塞了100块,老乡招呼着我们,说下次再来。
“可不再来吗,怎么也用不了100那么多。”陈雷背着包,用手撑着伞喃喃道。
我劝陈雷开朗一些,老乡也是好心,我也没带零钱。
天知道,一下午,人走走停停,雨也大大小小,下下停停。终于,雨过黄昏的时候,看到了竹园村的标牌。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到镇上已经很晚了。我和陈雷随便找了家饭店,要了两碗面条,买了点卤肉,一份凉菜。等东西上来,刚吃上几口,雨又开始下来。
饭店老板搬着凳子坐着门口,嘴里感叹着,雨一直下,什么时候能停。
吃完饭到镇政府门口找门卫大叔,大叔的门面紧锁着。我和陈雷只好找到小镇主干道路上唯一一家酒店,订了个房间。
我付了钱,准备和陈雷一块上楼。陈雷说用酒店前台,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让他用我的,他说不用,让我先上去休息。
我拿着行李箱坐上电梯,上了楼,找到503房间,打开门,由于下雨,能闻到一些潮湿的味道,卫生情况一般,里面有两张小床。
等冲完澡,穿好衣服,听到陈雷的敲门声,打开房门,陈雷进来,身上多了两瓶能量饮料。
“你不是没钱吗?”我嘲讽他说。
“两瓶饮料的钱还是有的。”陈雷嘻嘻哈哈的样子有些讨厌。
我扭开了饮料,喝了一大口,陈雷正准备脱衣服。
“我在想,你们两个为什么吵架。”
“草!等我洗完,出来给你说。”
陈雷没好气地说道,背对着我,脱完了平角内裤。
由于太累,都快睡着了,等陈雷出来,我揉了揉眼睛,身子起来依靠枕头坐着,准备听他怎么说。
“说吧”
“怎么,你还不睡?”陈雷躺在床上,看向我。
“你们为什么吵架,快说,说完睡觉。”我打了一个哈欠,等得太久了,困意席卷而来。
“两包烟,他在写东西,我出门买东西,他发信息让稍两包烟回来,我忘了,回来见到他,他说正写着呢,我让他灵感没了,说我一点用都没有,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看着陈雷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当时很无奈,可能是叶先生压力太大了,资金一直周转不过来,他需要创作,他需要钱。”
陈雷眼神诚恳地看着我,一路上我看到陈雷没有抽烟的习惯,一直抽二手烟确实是深受其害,也算是委屈陈雷了。
我静静躺下,思索着陈雷刚刚说的话和发生的事。一个屋子,两个男人,时间过去了,还没有听到陈雷的呼噜声。我感觉到他还没有睡,估计也是在想事情。
“对了,你说叶先生为什么老是写一些男人,女人,伟哥的事儿。”
“男人,女人,爱情。不然呢,你想怎样?”陈雷的声音平淡到丝毫没有波动,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不是,我只是质疑现在伟哥的真实性,它存在吗?或者它换了另外一个或者一些名字存在。对于爱情,我没有丝毫的怀疑。”
“哈哈哈,你说得对。”陈雷笑了起来。
“不过叶先生岛上的那个故事就很好,爱情的一体两面,爱而泛生的美好,以及由爱而生的恨,一切的根源都是爱。里面对人文思想的表达和爱的思考让人感受深刻。”
“你需要一根烟,或者去普吉岛看一看。是的!你真应该去看一看!”陈雷说道普吉岛几个字的时候,不明意味地笑着,停不下来。
陈雷的笑声很久才停下。我以为陈雷想到了以前开心的事情,没有在意。
起来上完厕所,打开窗户一个缝隙,躺在床上,忽地,风的温柔夹杂着空虚感袭来,让人入睡。
“问君知否问君知否
这里有天下最红的红豆
问君知否问君知否
这里的情怀为你依旧
……”
闹钟响了,昨晚太累忘了关,想睡个好觉的。坐起身来,早上的风带着微微冷的味道,我闻到了,立马起来关了窗户。
今天陈雷醒的很早,老早就洗了头发,刮着胡子。说我的歌太老了,催我快点起。
我穿上裤子,这才关上了闹钟,陈雷还跟着唱了几句。
整理好行李,在酒店前台退了房。出门看天空,没下雨,不过天色暗淡,乌云还未散去。
我和陈雷在镇上路边的早餐店吃早饭,我点了豆浆、鸡蛋、煎饼,陈雷只要了一杯豆浆,说是万一赶路的话,怕晕车。
我说不着急,慢慢来。陈雷和我商量想买手机,没手机不行。我一口答应了,看到不远的镇政府对面有一家手机店。
等吃完饭,我们到门卫大叔那里取平板,果然和陈雷说的差不多,大叔打电话喊车主过来,我们几人很顺利的达成了协议,赔款5000元,转账。
转账成功,陈雷瞅了我一眼短信余额,说我家底还算殷实。我说那是,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拿到平板,陈雷就向对面的手机店走去。我让他慢点,把电话号码给了门卫大叔,让他有叶先生的消息了可以随时通知我。
大叔人很好,并没有因为之前车子的事情埋怨我们,笑着说放心一定,还硬塞了两瓶饮料给我。
等我到手机店,陈雷已经挑好了手机,拿在手上,正准备把旧手机的卡装在里面。
我问了店员多少钱,1388元,付了款,陈雷已经把卡装进去了,正准备打电话。我饶有情趣的问陈雷为什么不换一个贵点的,陈雷说不好意思,这时候那头电话通了。
什么,好好好,我们这就过去。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陈雷应和着,我心想,应该是有了叶先生的消息。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陈雷说联系了原先叶先生在普吉岛的朋友,说最近在岛上见过叶先生,就前两天,照片微信上马上就发过来了。
陈雷登录上微信那给我看,果然,一个名叫Nam的,发过来一个张照片,叶先生正穿着沙滩裤,叼着根牙签,带着墨镜,在海边走,那销魂的姿势,让人很想上去踹一脚,是叶先生没错。
“你知道Nam,她是叶先生小说中《隐士岛》的女主角,叶先生和她关系可不一般,她就在那等着,我们这就过去吧。”陈雷笑呵呵地对我说。
看到名字我就想到了,不过陈雷这么一说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的让人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错觉,可能是关于写作者的直觉吧。
“走吧,别楞了。”陈雷看着我盯着他的手机屏幕发呆,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好,可是语言不通,我们怎么找。”我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陈雷说自己原先由于工作的原因,也在泰国普吉岛待过一段时间,认识几个朋友,对普吉岛很熟,他来找,让我一切放心。
我和陈雷边走边说,陈雷对原先在普吉岛的经历侃侃而谈,还说叶先生写《隐士岛》的时候,自己也提了一些建议,不过没有被采纳。
坐上车,到了江边。渡江,出冷峰镇,坐在渡船上,风云变幻,一阵风吹来,又下起了雨。
陈雷骂了几句什么鬼天气,我倒是没有说话,思考着叶先生小说《逃离冷峰镇》中的景象。
这时候离开,估计没有机会再来,还没有见过雨过天晴小镇上的那条丝巾,以及江面的点点波光。
坐班车的时候陈雷还在说泰国的一些事情,我一直在听,没有开口讲话,由于早上吃得多了一些,有些晕车。等辗转到了火车站,陈雷终于消停了一会儿,我给陈雷转了一些钱,订车票到了最近的国际机场,上飞机,已经是晚上了。
这里到泰国普吉岛需要5个多小时,可以简单睡一觉,陈雷对我说。
第一次坐飞机出国,可我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只是希望这一次去普吉岛,能够找到叶先生才好。
陈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拍着我的大腿,安抚我说,这次肯定能找到,照片都有了,放一万个心。说完,在微信上发了几条信息,倒头就睡,让到站了记得叫他。
坐飞机噪音很大,耳朵不是很舒服,我戴上了耳机,夜晚,高空中什么也看不见,我思索着一些昨天,今天,明天的事:
“麻雀飞不了这么高
它们是否自由呢
没有灵感
还有手头的烟
我呢
面对琐碎的生活
文字的价值还剩多少
只是 我从未怀疑过
叶先生
只希望能马上见到你”
在手机上的便签里记下这段话,也算是匆匆地给了文字和大脑一些时间。
订下闹钟,点开音乐,简单的睡觉。
“起来,快醒醒。”陈雷拍着我的胳膊,喊醒了我。
“闹钟还没响,不着急。”我半睁开眼睛,可眼前的景象却立刻闪亮充盈着我的视野。
飞机降落,夜晚城市红红绿绿的灯光像是另一片不一样的星海。大海则无边无际,延伸着宇宙的尽头。
下了飞机,陈雷拉着我的行李,背着背包,拦了辆泰国的出租车,说用我给的钱已经订好了酒店,先去休息。
陈雷热情的让我有些不适应,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等到了地方,是一家度假酒店,我问陈雷怎么回事,陈雷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再说了,发照片的Nam说,就是在这边的海滩附近拍到的叶先生。
吹着海风,到了酒店,凌乱的发型,疲惫的身体让我们倒头就睡。等醒来,时间已经是下午。酒店房间的环境很好,玻璃透过光,阳光洒进来,我就是被太阳暖醒的。
陈雷打着一如既往地呼噜,我没有叫醒他,穿上衣服,洗漱好,在酒店内吃了点东西,服务员态度很好,能说几句简单的中文。
等吃完东西出来,一个人站在海滩上,天气很好,海风温和。
脱了鞋子,找了个位置躺了下来,晒着太阳,时间过得很快。
“只见黄昏如巨翅鸟拖着最后一抹红尾巴沉入海底,海风变得凉爽。”
叶先生小说中描写的景象很快就映入眼帘,这时候,吹着海风,让人想要奔跑。跑起来,我终于知道叶先生的姿势为什么那么销魂,这一切都很自由和大海有关。
“你在干嘛!快回来!”
我看到陈雷在不远的地方向我这边呼喊着,看样子很是着急。
“你也来,一起啊!”我傻傻地笑着说。
陈雷跑了过来,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不安全,知道吗?快回来!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你可不能丢了,你丢了,我找谁去!”
我对陈雷的怒气不以为然,时光短暂,太阳很快到达地平线藏了起来,黄昏过后只剩下孤独的夜晚。
“你大爷的,玩一会儿都不行。”
我摸了摸头发,跟陈雷这样的臭男人待时间长了以后,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
“等找到了叶先生,我们慢慢玩。”陈雷看我发火,态度温和了些对我说。
我问:“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陈雷说:“去见Nam。”
“去之前提个问题,Nam是…女人吗?”我穿上了鞋子,停顿了一下。
“放心,漂亮的女人。”陈雷听到后笑着拍了拍我身上的沙子。
在陈雷的指引下,我们顺着小道来到了一个可以坐着喝咖啡的地方。不一会儿,远处看到一个穿文艺风黄色吊带裙的女人坐在那里。等走进,陈雷介绍着彼此认识,我却早已听得不大清。
命运的子弹穿透了我,虽曾被万箭穿心,早已有了心眼,但此时脑海中仍不断地冲刷着记忆的碎片,海风吹拂着飘荡的自在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遇见她,记忆逝去,岁月重组,仿佛一切都有了归处。
而这,缘自她的美丽。
“你好,我是Nam。Welcome to Neverland.”
她的中英文发音都很好,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感觉很舒服。身上没有纹身,这一点和叶先生的小说《隐士岛》中关于角色Nam的描写出入很大,不过没有纹身更好,我很喜欢。
“你好,我们怎么找叶先生。”我笑了笑以示礼貌,嘴上说着叶先生,眼睛却一刻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女人。
Nam说:“坐在这里等就行,等他从我们的全世界路过。”
“哈哈哈”
眼缘已到,我们无话不谈,从文学到生活,从音乐到风景,从经历到人生,却唯独再没有提起过叶先生。
陈雷今晚也有些奇怪,出奇的安静,只是附和着我们说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很少插话,似乎今晚就是为我们二人专门准备的。
喝了一杯咖啡,陈雷点了鸡尾酒,几杯酒过后,我饶有情趣地盯着Nam的胸,说:“你胸前的那块佛牌呢?”
“什么佛牌?”Nam风情万种地晃着杯子,停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望向陈雷。
陈雷顿了一下,提醒说:“就是叶先生《隐士岛》小说结尾的那个。”
“当然有,我忘酒店了。”Nam喝了一口鸡尾酒,似乎在掩饰自己的遗忘。
慢慢习惯了陈雷的沉默,面对陈雷突如其来的插话,我用手指着陈雷,说我们两个人说话,他这样很不礼貌,让他自罚一杯。
陈雷忙表示自己不能喝,可我一直劝说他,让他喝,直到我看起来要生气,无奈之下,他看了看Nam,似乎确定了什么,才喝下了杯中的鸡尾酒。
看样子陈雷的确不太能喝,喝下没多久,就趴那里睡着了。
我和Nam相识一笑,干了一杯。
时间过得很快,酒也下得很快,看着远处的沙滩,吹着海风,我们都有些上头了。
买完单,我说送她,她就住在我们旁边的房间,大概是见色忘友或者喝酒误事,我忘了陈雷,把他放在一边,独自送Nam回房间。
到门口的时候,Nam拿出房卡,转身的一瞬,飘散的头发,薰衣草的香水,一切的一切,温柔的温柔,让人着迷。
“不进来坐坐吗?”
我的大脑神经经过了多重分支的思考,最终只蹦出了两个笨蛋:“不了。”
我笑着说了晚安,Nam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拿着房卡,打开门,趴在床上,酒过三巡,什么都是梦。
我和Nam两个人在沙滩上自由地奔跑,不远处的叶先生和陈雷躺在椅子上,喝着饮料,戴着墨镜晒大太阳。
叶先生无聊抓了一把沙子仍在了陈雷的头上,陈雷暴跳如雷地掐着叶先生,两个人又吵闹了起来。
不一会儿时光将我们冲进海里,我们互相泼着水,喊着,闹着,这个世界和太阳公公像花儿一样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爱护滋润着我们,是人生中美丽的画卷。
我们几人堆起了沙堆,抱着陈雷往沙子里扔,陈雷大喊着,不要不要。
我笑着抱住了陈雷,将要把他扔出去。
“醒醒!醒醒!”只觉得有人在打我的脸,啪啪作响。
我睁开眼睛,看着陈雷脸紧紧密密的对着我,我正死死的抱着他,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动作。
“笑什么呢!?”陈雷见我醒来,手一松开,一脚把我踹开。
我憨憨一笑:“做了个梦,梦而已。”
陈雷说他晚上冻醒了以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回来发现房间门没关,关上门以后,倒头就睡,醒来就发现我这个样子。
“早上抬头望窗外,几棵棕榈树随海风摆动,沙滩就像撒了一层白色的盐,细密平滑。浅绿色的近海缓缓融入远方深蓝的海水。”
起身看着窗外,我又想起了叶先生。我问陈雷,我们总不能一直等吧。
陈雷说正好去城里有点事情,顺便再打听一下叶先生的消息,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别乱跑,有事联系。Nam会在这里呆几天,心痒痒的话就找Nam聊聊天,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就跟猫爪子挠小心心一样,然后给我要了一些钱就离开了。
我换了件衬衫,出门正好遇见了Nam,两人漫步坐在了昨晚同样的位置。太阳升起整个地平面,新的一天,和我们一起等,等叶先生从我们的全世界路过。
Nam今天穿着白色的裙子,戴着太阳帽,蓝紫色的丝巾打成一个蝴蝶结。
我和她聊起了叶先生写的故事,谈到的一些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开始好奇她和叶先生以前的关系,不过出于礼貌,没有主动开口问。
Nam说:“你说,叶先生的故事为什么都是闭环呢?”
我说:“其实故事都是闭环,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周而复始这个过程。你的内心只要留一个缝隙,光就会迸发而来。”
我看着她的侧脸,流光溢彩。
“我不一样,已经支离破碎了,光随便哪里,都可。”
Nam的眼睛清澈透底,倒映着远方海水的蓝。
“对了,你跟他一样,都是写东西的,应该挣了不少钱吧。”
“没多少,勉强吃喝玩乐。”我笑了笑,不羁地回答。
这样的状态很好,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两个人在那里静静地不说话,等太阳下山,等时光流走,等下一个春秋。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还没有叶先生的消息,陈雷也还没有回来。晚上和Nam像第一次一样喝两口小酒,说着故事,然后绅士地送她回房间。
直到岛上的第四天,Nam突然问:“你觉得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我们的生活,平凡不是唯一的答案。”我坐在那儿,望着远方的海,忧郁的眼神一如既往。
“那是什么呢?”
“最差是平凡。”我望向她,目光诚恳而坚定。
“你是不是喜欢我?”Nam看着我说。
“算了”我手托着下巴,几乎没有思考。
人类总是口是心非的动物。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叶先生的每篇小说里都有烂大街的爱情故事,一开始,就覆水难收,立刻淹没整个心田。
没有人在乎,爱情本就是酸甜苦乐,爱情哪有什么罪过,困扰的不过是芸芸众生,相信爱情的这一群凡人。
我害怕,害怕一开口,梦就会碎。
“我仿佛已经看见结局,还没分离便开始怀念。”
叶先生的话在脑海中回荡。
我说:“如果我们是正在发生着的故事,还是不要让她继续了。”
Nam说:“不,也许高潮还未发生。”
男人的直觉,Nam的回答让我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我问:“你和叶先生到底什么关系?”
“我们睡了两次。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有他离开的时候。那天走的时候,他急匆匆地闯进来,非说要给我留下什么印记。他说,这叫有始有终,他没有对我始乱终弃,只是重新开始。”
Nam又笑了,不过这一次,看起来憔悴而伤人。
“我知道!那混蛋说的,命运的子弹再一次穿透了我!”
叶先生如果在我面前,我保证一拳头怼到他脸上,使劲儿摩擦。
我们又点了几杯鸡尾酒,喝了两杯后,Nam非要点长岛冰茶,我也跟着点了一杯。
一杯还未喝完,Nam已经跌跌撞撞地站不起来了,我扶着她走向房间,一路上能清晰地感觉到Nam身体各部位的错落有致。我们的脸蛋红的透亮,分泌着吸引彼此的荷尔蒙。
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心见色也起了意,但学不来趁人之危。直到门口,Nam借着酒劲儿说愿意等我找到叶先生再离开,那一刻,我感动得不行。
正感动着,Nam瘫软在了我的怀里,怎么叫也叫不醒。我一下子慌了,给陈雷打了电话,让他回来帮忙,陈雷说我真是笨蛋,一时半会回不来,让我自己看着办。
我喊服务员过来一起把Nam送进了房间,扶到了床上,然后看了一眼,静静的关门,离开。
这一通“骚操作”做完以后,我突然觉得以后还是不喝酒了,越喝越清醒,越喝越胆小。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上厕所,陈雷兴致勃勃地冲进来,站在厕所门口,问我怎么样。
“还没完,等一会儿。”我捏着纸,攥紧了拳头,喝酒伤胃啊。
“你大爷的,我说你和Nam。”
“什么也没有,我让你回来你不回来…”
我把后来发生的事给陈雷一讲,陈雷立马嘲讽我穷酸文人,书生气,还写故事,一点都不如叶先生,怪不得不如叶先生有名气,喃喃地啰嗦了几句就走开了。
等我出来,陈雷已经不见了。
匆匆地来,匆匆地走,陈雷一整天都没有消息,也没有见到Nam,去旁边房间敲门,没有人回应。中间给陈雷打电话也没有人接,等第二天一早,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和Nam在一起。
陈雷说:“昨天有些忙,我原先没去过隐士岛,去附近打听联系了去岛上的船只,岛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这么久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一直各方面都没有消息,我们准备去那里做最后的尝试,听天由命吧。”
我说:“我们一起吗?”
陈雷说:“不了,Nam比较熟悉那里,我们两个一起就行。你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呆着。”
我说好,问陈雷钱够不够,陈雷说够了,还有一些,说着两人便出发了。Nam中间一直没有说话,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管不了那么多了,事情已经过去,现在故事应该快结局了吧。我想,他们去岛上找到叶先生的机会估计也不大。我在这里等,不管能不能找到,再过两天,我也该走了。
长叹了口气,无暇顾及远方的美景,在房间里坐坐,海滩上转转,就这样,无聊地度过了一天的时光。
到了傍晚,夜色降临,我坐在相同的位置上,喝着同样的酒,却没有了来时的味道。
看来,我的确该离开了。
喝着威士忌,浓郁的酒桶香刚刚进入味蕾。
陈雷来电话了,我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了急促的呼吸声:
“兄弟,救救我,救救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电话那头的声音沉稳而又干练。
“想要你兄弟活命,10分钟内,马上打20万到这个账户上,记住了,不准报警!”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手机短信这时候也响了起来,陈雷发来两条信息,一条是账户信息,另外一条是视频。
视频中,陈雷正在一个狭小的屋子里,五花大绑着,一束微弱的光打在他的身上,有被殴打的痕迹。听声音有船经过和海浪的声音,应该是他们在小岛上被绑架了。
视频的末尾,太阳帽里放着一只锯掉的小臂,蓝紫色的丝巾在上面打成一个蝴蝶结。
我来不及多看两眼,只剩下片段的光影,大脑眩晕,手机滑落在地上,只觉得天昏地暗。
一口喝完了酒,我强作镇定,捡起手机,没有任何的犹豫,按照绑匪先生说的,三下五除二转账。
转账没多久,手机又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绑匪的声音:“看在你这么“怂”的份上,就算了”说着挂了电话。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陈雷打来电话,慌慌忙忙地说自己在一个港口附近,让我去接他。
等我打车接到他,陈雷受了一些皮外伤,还有一些瘀伤,青一块紫一块的。
我安慰他说,回来就好,命最大,先去医院。
一路上陈雷讲述着他和Nam被绑架的经过,他们两个人刚上岛,岛上有栋小别墅,颇有年代感。室内是现代化装修,配一台小型太阳能发电机。每周有远航渔船路过停靠,从镇上带回生活物资。
陈雷白天和Nam本来就认识,网上聊得很火热,我们两个人聊天根本插不上嘴,现在有机会两个人单独相处,也很谈得来,加上文学的共通部分,异常火热。晚上陈雷没忍住,想去Nam的房间一探究竟。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雷略感愧疚地看着我。
谁知刚说话没几句,就从门外闯进来几个戴面罩的人,估计是惯犯,上来什么也没有说,就开始闷着我的头,对我一顿殴打。他们看到Nam长得漂亮,就想强暴她,Nam反抗,后来,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着陈雷竟然哭了起来,止不住地擦着眼泪。
我抬起头,没有让眼泪下来。
到医院,对皮外伤做了简单的包扎。陈雷告诉我,医生说身上的伤问题不大,没有伤筋动骨,歇上两天就好了。
我和陈雷一起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躺在床上,两人思绪来回翻涌,久久不能入睡。
我起来倒了两杯威士忌,和陈雷碰杯,故作坚强地说了晚安。
头晕晕沉沉的,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满屋子地找陈雷,找不到。
在窗户旁边,看到陈雷留下的字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
“兄弟,你已经付出太多了,感谢你的真心和付出,江湖再见。”
再给陈雷打电话,已经没人接了,发信息,显示被拉黑。
我把留着的纸条揉搓一团,狠狠地抓在手心,和衣服一样混乱地扔进了行李箱。
一人拖着行李离开酒店,看了看银行卡上的余额,粗略的计算了一下,勉强能回家。
到了国际机场,开始检票,手机又打来了电话,是熟悉的声音:
“喂,我是冷峰镇的,你还记得我吧,前几天,你说的那个人,烟不离嘴的那个,有消息了,竹园村的人打听到了,见过他,你要见他,就赶紧来吧。”
“好”
我挂了电话,精神错乱,再没有多余的话。
在以前,我也做过很多次这样的选择,义无反顾,书生意气,从此走上了命运的这条不归路。
现在也一样,命运总有她各种各样的理由或借口,我仰着头看着天空。叶先生当时离开这个地方,也是在这里,不管我们走向何处,都身处在同一片天空。
很好,我找到了命运的由头。
改签,上飞机,黑夜看起来仍是一片虚无。回到国内,一下飞机,我就注意到了天气信息,冷峰镇所在的县城雨灾比较严重已经登上了新闻。
我的内心比较着急,不是担心叶先生的安危,而是想得到答案,隐隐感到担心。
订了火车票,再看了看银行卡里的余额,能找到叶先生,够呛。
人生,就是漫无目的地追寻。可是,我累了。
检票员检票,上了火车,戴上耳机,耳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坏掉,左耳还能出声音,右耳朵声音断断续续的,我索性把右边的耳机摘了下来,点开了音乐。
睡一会儿,定个闹钟,马上就能到。
下了县里的火车站,坐班车到冷峰镇。班车上,司机说着县里的受灾信息,受灾的词汇中并没有冷峰镇,和我猜想的一样,冷峰镇这一次的受灾情况估计不是很严重。
到了汽车站,又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班车,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1小时一趟,坐上车,然后在县城里晃悠了快半小时,等路人上车,终于发车了。
一路上,可以看到来往的运送物资车辆不断的往山里送,有部分道路受阻,我们为此还专门绕了路。等到了冷峰镇,偶尔有运送物资的车辆经过,和之前刚来的时候相比减少了很多。路上司机也说,冷峰镇的地理位置比较奇特,受灾的情况不是很严重。
渡江,坐在船上,山上的白云像棉花糖,想一口吃掉或者在上面打滚。太阳强烈,水波温柔,一条鱼飞跃出水面,背鳍在太阳下闪着光。
坐上顺风车,迎着凉爽的风,不知不觉的温柔,让人有一种很好的预感。
很快,到了镇政府大楼。上一次没有认真地观察,和叶先生小说中描述的一样,三层楼,不过还是有些区别,主楼是三层,其他附属的楼房都是二层的。
镇政府楼在山脚下的主干道上,山下的冷峰镇只有这一条主干道。
深处其中,展开想象,确实像一条丝巾,系在这里,半山腰。
这时候能看到云了,不用感到困惑,云雾缭绕的云海,是雨过天晴。
我还是在镇政府门口下了车,看到政府院子里的人比较多,心里想着或许能有人捎我一程。
“你来了!”
还是皮肤黝黑的门卫大叔主动问我,我和大叔谈论着镇上的受灾情况。大叔说竹园村这次受灾的确不是很严重,不过还是有损失的,很多村民的玉米地、香菇棚等农产品作物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政府这么多人,都在等着上报,不过这会儿,大家都在帮忙抬物资。
我也注意到了政府院里停着的运送物资的车辆,搬运任务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又看了看贴在大门口的受灾倡议书。
隐隐地担心,又上来了。这时候,一辆装满矿泉水、面包、方便面等物资的小面包车经过门口,和门卫大叔交谈了起来。
“去哪里?”
“竹园,走不?”
“正好你给他捎上,记得把他带给那位年轻人。”
门卫大叔和司机打着招呼,车便准备出发了。
我想到些什么,看着手机上的余额,给大叔要了两包烟。
坐在面包车的副驾驶上,一路和司机交谈着,司机也是本地人,有时候家乡话听的稍微费劲儿点,不过大概意思还是能听懂。听他说了竹园村受灾的大致情况,道路部分受阻,有些地方需要费点力气才能走过去。本来电都没有了,今天早上才通,部分村民困在那里,等着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我一听,叶先生估计就是被困的,在等吃等喝。
到了竹园村,在河流的下游,我看到了橘黄色的破烂的吉利熊猫。
我笑了,嘲笑着自己。
等到上次过不去的那个河沟,已经有船只来回载人了,还在运一些物资。
和司机师傅过去河沟,走着,看到一片被雨水冲到的玉米地,玉米地一头上坡的位置有一堆木屑灰,还有一堆玉米苞,还真有人在这烧玉米。
再走没几分钟,司机师傅指着前面半山坡上的房子,说,你找的人就在里面。
脚上的泥随着行走的路水涨船高,我甩掉了脚上的泥,一身轻松。顺着路,走上坡,推开门,烟雾缭绕。
一个年轻人吸着烟,烟灰弹进一个橘子罐头里,橘子罐头周围放着一个堆满了烟头的旧茶缸。
屋子空间很小,一张桌子,一个电脑,一个木制的板凳,一个破旧的老板椅。几个插座横七竖八的摆放着,角落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叶先生正坐在那儿,看到我来,站起身,手上的烟没有离开嘴。
我一把上前,拳头直直的怼到叶先生面前,没有继续接触摩擦,停了下来。
叶先生明显被吓了一跳,问我到底怎么了,一见面就这样。
我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滚烫的热泪划过忧伤的脸蛋。
叶先生没有说话,等我的心情平复下来,手拿着烟头,没有放进嘴里,静静地听我讲故事。
他说陈雷是骗子,专门骗人钱的大骗子。我让他不要打断我,直到我讲到了Nam的部分。
“你以为写小说吗,见一面就上床,男女之间就那点事儿?”
不知怎地,总觉得这话从叶先生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艺术源于生活”我颇感无奈。
“这是小说,况且她也不能源于我的私生活,这是现实,Nam根本不存在!是我创作的一个人物,他们是专门为骗你而设计的,醒醒吧!”
听到这句,我又沉默了下去。
叶先生见我依然沉侵在迷失的情绪里,按下烟头,说起了和陈雷的往事。
陈雷是他的远方亲戚,两人在泰国就认识,他那个时候就一直缺钱,靠行骗为生,为了钱不择手段,回国以后就分道扬镳了。后来出版书,实在抽不开身,陈雷也刚好在国内,身边实在没有认识的人了,就找陈雷做了经纪人。
叶先生说:“一开始感觉挺靠谱,没想到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我,找你行骗。你想想,陈雷那么爱钱的一个人,他一心只有钱。”
我说:“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陈雷:“两包烟,他帮我带回来,我没给钱,他说我欠他太多钱了,摔门而去。”
我说:“这部分是真实的。”
“哈哈哈哈哈”
眼泪已干,转而为笑。
“你等我一下。”
叶先生打了几个电话,说着我听不懂的泰语。时而笑,时而怒,估计是在联系泰国的朋友。
“我已经联系了泰国的警方朋友,放心吧,也有类似的仙人跳受害人已经报案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我这不是仙人跳!”我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是是是,是仙人跳的高级版本。”
叶先生又点燃了一根烟,两口下去,烟雾弥漫,“这样好吧,10%,等我的这本划时代的小说出来,收益给你10%,也算是对你的补偿。”
“不好,我的下本书也准备引用你的文章,要付你10%的稿费,咱们俩不能负负得正。”
“听我的”叶先生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把烟头拧在了罐头桶里。
“对了,我给你带了两包烟。”我把烟拿了出来,叶先生指向屋里的一个角落,几个塑料袋里面,全是烟。
叶先生介绍了最近的生活状况,不缺吃喝,罐头很足;缺穿的用的,内裤很久没换了,刷牙全靠口香糖。
我又笑了起来,说:“不过,我想到一个事情,我们两个人可以组一个组合,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一叶书。”
“为什么你在前面。”叶先生扭过头,准备吐痰,注意到我一直盯着他,转过头来看向我说。
“布袋戏,没情趣。”我的手摊在膝盖上。
“对了,你的小说《隐士岛》,是根据普吉岛的经历改编的吧。我没多懂,但我的感受是,一个棉花拳打在了身上,虽然身子暂无大碍,但心灵上大受震撼,是因为爱吗?命运的子弹穿透了我。”
“什么情啊,爱啊!都听不懂你在讲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在写一个新的小说,马上结尾了,你看。”说着,叶先生脸上带着些许的笑意,指向了笔记本电脑,身子划着椅子,撇开了位置。
我一看架势,站了起来,拿起板凳,坐到了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发光的文字,突然脑袋一个激灵,想到些什么:
“等等,我想提一个问题,这是个故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