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荀鹤：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

本文的标题是两句杜荀鹤自己的诗《自叙》，全文是这样的：“酒瓮琴书伴病身，熟谙时事乐于贫。宁为宇宙闲吟客，怕作乾坤窃禄人。诗旨未能忘救物，世情奈值不容真。平生肺腑无言处，白发吾唐一逸人。”

这首诗的主题，也可以看作是杜荀鹤的人生观，概括起来八个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淡泊宁静的，杜荀鹤也曾追求过、奋斗过。

读书进学一直是中国古代穷苦书生们的目标，是他们往上层社会流动的途径，杜荀鹤年近半百中了进士，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比起许许多多从黄毛小儿寒窗苦读到垂垂老矣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的倒霉蛋，杜荀鹤无疑是幸运的。

美中不足的是，他中这个进士，有一部分原因是朱温的介绍信，户部的人卖了朱温个面子，倒不是说杜荀鹤没本事考，而是当时的官场生态就是本事没有介绍信好使。

朱温为什么愿意“送表户部”，为杜荀鹤写介绍信呢？据说是有一天一边出着太阳一边下着雨，朱温叫杜荀鹤就着这个情况赋诗一首，看完杜荀鹤写的“同是乾坤事不同，雨丝飞洒日轮中，若教阴朗都相似，争表梁王造化功”之后，朱温很高兴，就把介绍信开了。

有人说，杜荀鹤这样太肉麻，我觉得那些人都是“键盘侠”，当时的社会就那样，你去干谒指望人家用你，说白了就是求人办事的，都像李白那样“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人家那么大的官，不要面子的啊！

那时已是唐朝末年，离朱温篡唐自立也没几长时间了，时局相当的混乱，一介文人杜荀鹤很难有发挥的空间，也正好，他所有的精力可以用来修炼词章之美。

杜荀鹤的诗美，不在于辞藻多么华丽，恰恰相反，他的诗语言朴素，读起来朗朗上口，意思通俗易懂，比如《小松》，“自小刺头深草里，而今渐觉出蓬蒿。众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这首诗还是有点自叙的味道，感觉杜荀鹤是在把曾经的自己比喻成一只丑小鸭，把后来的自己比喻成白天鹅，当他高飞的时候，不忘看一看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围观群众在那惊呼，不得了啦！要上天啦！

杜荀鹤也不总是在顾影自怜，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关心农民的疾苦，比如他在《乱后逢村叟》中是这样说的，“经乱衰翁居破村，村中何事不伤魂。因供寨木无桑柘，为著乡兵绝子孙。还似平宁征赋税，未尝州县略安存。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前山独倚门。”

这老农太可怜了，一个孤寡老人，田地荒芜，山上也光秃秃的，想砍柴换两个钱都没有，朝廷的赋税却还像平常年份那样征收，不仅本乡，四处八路都是这样，日子太难了，不是鸡犬不宁，而是鸡犬不留，什么都没有了。

再比如《山中寡妇》，“夫因兵死守蓬茅，麻苎衣衫鬓发焦。桑柘废来犹纳税，田园荒后尚征苗。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任是深山更深处，也应无计避征徭。”

这首诗说的更狠，哪怕是在深山老林，该上交的赋税，一分钱也跑不脱。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对于朝廷而言，藩镇割据、宦官专权、朋党相争，对于百姓而言，苛政猛于虎、民不聊生，从杜甫在安史之乱时写的《石壕吏》，到杜荀鹤在唐朝即将灭亡的时候写的《题所居村舍》，都是唐朝后期民间疾苦的真实写照。

唐朝的末年也是杜荀鹤的末年，朱温篡唐后，没有忘记杜荀鹤，就把他找来当翰林学士，然后没几天，杜荀鹤就去世了，几乎和大唐同时结束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