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至味:一碗鱼汤
窗外在下雨,淅淅沥沥。
宿舍门窗紧闭,却仍觉寒气由脚渗入,绵延不断,直至蔓延至全身,是感冒的缘故吧。
捧一杯热姜茶,看窗外来来往往的黑色的伞,红色的伞,纯色的,花的,相互碰撞相互打招呼,暖暖的,却没想到这时候寂寞会来袭。隔壁宿舍在熬鸡汤吧,还带有药香的味道。突然很想喝汤,想喝那一碗鱼汤。
从前慢,一个雨天只够炖一锅鱼汤。
每到雨季, 早早的,外公就会在披上蓑衣,戴上他的草帽,急匆匆出门步行去二里外的池塘,去买昨夜刚入网的鱼。我猜外公的步伐迈得很大也很急,要不那鲜活的鱼拎回家时怎么还会不住的在塑料袋里摇摆?
听到紧闭的木门被推动,躺在吱吱呀呀的木椅子上听粤剧的外婆立即翻身起来随手接过外公手上网兜里的鱼,却会嘀咕几句“我不想宰,弄得我周身都是鱼鳞”“你买的,你去刮鳞”之类的话……外公总会默默不语,把鱼递给外婆后去吧唧吧唧抽他的水烟,享受属于他的那几分钟舒坦。最终还是外婆左手按住鱼,右手把刀放平,紧贴鱼身向前一下一下地刮去,鳞片一片片地翘起,白花花的,像一朵朵飞舞的小花。刮完鳞后,外婆迅速地把鱼掏膛、挖鳃、清洗。
那时候外公外婆家里条件并不好,没有高压锅也没有电磁炉,外婆只能用最淳朴的地锅。加上水,洒几个八角,鱼不用煎,直接整个入锅。燃起柴火,整个厨房都暖融融的,就坐在灶台后,外婆时不时添柴。我和表弟表妹就坐在旁边,一身的冷气被柴火驱散,便央求外婆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她会讲起她曾喜欢的男孩,曾与父母的争执,也曾怄气离家出走……我们插嘴的时候她总爱说小屁孩懂什么。只是此时的她,白发素静,迈着不大不小的碎步,静静坐在那里,为子女儿孙慢慢熬一锅鱼汤。不善表达的爱随着满屋蒸腾的热气浸润成香浓的味道。不用多久鱼汤便煮好了。
外婆把这纯白浓郁的鱼汤从锅里舀到汤盘里,然后在中间撒下点缀几段细小的葱花,映衬着蓝色的碗边,美好的总让人不忍去弄乱。此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蒸腾的热气从每个人面前缓缓溢出,白雾弥漫着人。我只喜欢吃鱼尾那一截肉,我会特意地在鱼汤里寻找,这时候总会惹来外婆的训斥。窗外是黑夜,雨还在下,一家人不敢言语,怕刺,只静静的看着彼此眼前的雾气,味道如何一切已在不言中,大口啃鱼肉吐刺骨,然后喝一口鱼汤,入口清香,入胃温暖。
现在在离外公外婆家六七个小时火车的距离读书,在饭堂在一个又一个餐馆大排档点过各款各类的鱼,端上的鱼汤汤色白如乳,肥而不腻,凝聚如珠,却都不像记忆中的白色白,记忆中的绿色绿。或许这些餐馆酒店的鱼汤比外公外婆的鱼汤味道更鲜甜,更滋补,更符合现在已经挑剔的的味蕾,但仿佛走过万水千山,最想念的,还是那一碗鱼汤的温暖。还是说氲氤在柴火袅袅炊烟里的那些琐碎的小场景小对白小动作才是我最难以忘怀的?人好像都这样,怀念以前的味道,并不是以前的味道比现在的更鲜,可能那时的人,那时的景,那时的情,在某些瞬间让人觉得世间的暖时间的纯。
现在想着的那锅鱼汤,有最想念的味道,虽然没有酒但仍然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