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知道

陈缘风《和女儿的日常》

我在一节无关紧要的课上看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鼻酸到差点落泪。我突然发现里面好多教育自己孩子的案例，与老刘当年在我哭闹着想要一个昂贵的玩具时以及不吃早饭时教育我的方式如出一辙。

 我从初一开始不再叫他“爸爸”，我叫他“老刘”，他叫我“小胖”（我在心中默默吐槽一万次）。老刘一米八五的个子却一百二十多斤，我们跟团去旅游时大巴司机曾悄悄问他是不是吸毒，这件事情让我嘲笑到现在；颜值也算高，因为没能让我遗传到他的大眼睛双眼皮而捶胸顿足了十九年。喜欢网游，喜欢电影，喜欢金庸，我从幼儿园开始跟着他看成龙周星星飞雪连天射白鹿；写得一手好字（能体会我小学时无法模仿家长笔迹签字的痛吗？），也很有文采（给我取名字大概是他最文艺的一次）。总之，在我印象中，他是一个享受生活到极致的人，一罐德国啤酒，十几串羊肉串都能让他脸上洋溢着“世界不能更美好”的笑容。我从来没想过，他会为了正确教导我长大去看这种我看了都犯困的书籍。这个时候才发现，在我长大的过程中，他做的每一件事看似不经意却对我的成长意义重大。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过去的点滴往事涌上心头。比如在我牙牙学语的时候苦练普通话；一米八的汉子牵着八十厘米不到的我每天散步渐渐变成了高低肩；在知道我有喜欢的男孩时心照不宣没有戳破（他是怎么知道的我至今很纳闷，估计他也纳闷我怎么知道他知道）；初中和朋友闹变扭一定会给我建议；我得了鼻炎他就默默地戒了烟；高三压力最大的时候每周都带我去爬一次山；我因高考志愿滑档难过时，他请假在家陪我。他为了我是真的花了很多心思，但我一无所知。这种感觉就像是你觉得生活已经很美好，却突然发现它比想象中更美好那么惊喜。

 当然，他也曾不靠谱过。他在我眼里是个同龄的孩子：我明明是个女孩却总给我买赛车玩具手枪；我妈不在就偷懒不愿送我去幼儿园，结果我一个人哭哭啼啼地走在路上差点让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猪吓死；兴冲冲地带我去游泳却差点让我淹死；每一年的家长会都不知道我是几年级几班。

 “父亲是女儿上辈子的情人。”我之前对这句话一直嗤之以鼻。怎么会是情人？如果不是我身高不够搭不到他的肩，我就该跟老刘称兄道弟了。我感觉我们无话不谈毫无保留，就是那种彼此为了对方能两肋插刀的结义兄弟。可老刘居然也有矫情的时候，我大一报道送别他的那天，他居然突然搂住我，哭了。我说：“老刘，没事的，适应一个月我就能混得风生水起了。到时候我请你来看我打下的天下。”其实我心里的泪都流成河了，我也舍不得你呀，你走了，谁教我做水气球炸弹，谁陪我一起看速度与激情啊。可我不能哭啊，你还是那个心理年龄永远10岁的孩子，我已经长大了啊。

 有这样一个爸爸，我上辈子眼光该有多好啊。

也许，我还应该感谢我爷爷，在老刘童年时陪伴他长大，我才能拥有这样的老刘。爷爷去世后，老刘常常会跟我讲他年幼时爷爷骑着自行车带他去看五分钱一场的露天电影，也会拿口袋里的手帕给他擦鼻涕。当时不懂也不曾注意。现在想想，老刘其实很难过，他在向我表达：爸爸没有爸爸了。

 是啊，老刘现在就只剩小胖能给他买路虎了，之后的路他也无法再为我遮风挡雨了。他已经给我前路铺好，一切真的要靠我自己了。原来光阴逝去，老刘真的从小刘变成了老刘，却依然年轻态。有时候看看他年轻时的照片，真的是帅得有一拼，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王。我喜欢李健，他总要自恋地在旁边鄙夷地说：“他哪有我帅！”；知道我喜欢巧克力大老远给我带到四川还装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小学每次写作文都是《我的妈妈》总会问我什么时候写一次《我的爸爸》；看到我给我妈织了一条围脖就闹着要我给他织一个毛口罩。真是矫情的不行，说一句“我很爱我的女儿”会死吗？大概真的会死，他那么要面子。愚钝如我，终于是懂了他的良苦用心；我相信聪明如他，也该知道我爱他。

 十八岁成人礼要求孩子与家长互相写一封信，我因为你随手百度的一封信而气你不重视我。现在知道整那些虚的没啥意思，我相信我们之间的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篇文章我写了三天改了无数次，我知道老刘文笔不错但我也不差。但是，老刘，这篇文章打死我都不会让你看到。因为我就是你生命的延续，我继承了你的聪明才智（我是不愿意承认的），幽默乐观，豁达懂享受，同时也矫情死要面子。若是让你看到了，自恋如你恐怕要上天了，不用窜天猴的那种。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知道，但我想让别人知道。

我爱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