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尽头的房子（三）

我打开藤蔓包裹的窗子，窥视房内的一角。房内的空间比我所预想的能够容纳的大得多，仿佛在窗子的彼岸是另一个世界，而我打开了一个结界。房内看起来像是一间卧室和书房的结合体，一张床，一套桌椅，梳妆台，床头柜和书橱。书橱里放着书，床头柜上放着某些药瓶。装修风格简约而自然，曾在装横设计公司工作的我立刻就认出这正是六七年前最流行的北欧风格设计，家具一律是低矮的，材质是实木的，颜色以黑白以及原木色为主，显示出主人追求极简，自然，洒脱的审美品味。扑面而来的不仅仅是野性的呼唤，油然而生的更是一种熟悉，然而回溯记忆宫殿，在迷宫般思维神经里并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录。也许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吧，我偷偷地猜测。不过这的确非常契合我的审美。

''你想起什么了吗？''那个声音问道，''在这里，一个人曾经死去，一个人曾经遗忘。曾经失去过的真实，如今还要再失去一遍吗？''

''真实''，这个词穿过遥远的时空，从意识的深处拔地而起，以光速撞击着我的内心。密密麻麻的回忆从枯萎的树木残骸里重新生长，树根直达地心，树叶撑开天幕，干涸的固体重新流动，蒸发的气体重新聚合。我感到多年前的遗失之物仿佛就快重新被找到了。

重新把头探入窗户。五年前，这正是我亲手布置的场景。

窗内仿佛充斥着液体，令人窒息。

五年前，我曾经拥有过爱我的父母，关心我的朋友，属于自己的公司，直到事业破产，我把自己湮没在真实和想象的对流里。

窗内的场景变幻，墙壁熔化成滚着漩涡的水流，把我房内熟悉的一切吸走，接着喷涌出公司破产清算的情景，人群来来往往，金钱和利益在空气中爆炸，人群熙熙攘攘，兴奋和绝望在眼神里碰撞。写满资料的纸张在空中飞舞，圆珠笔在无数只手里抛莱抛去。而我只是感到疲惫。鲁迅的话在这个截点一闪而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感觉吵闹。

眼前的场景跟随心绪不断转变，因为不满意自己白天表现而失眠的夜晚，因为没有达到目标而自责的挣扎，脱去伪装面对不完美的自己的恐惧，坚强之下的脆弱，坚硬之下的柔软...... 房子内的景象随着划过脑际的回忆像幻灯片似的播放着，直到最终回到那个熟悉的我的房间，只是，多了一个倒在床上的人。我恍然间觉得自己将要找到些什么，那些被丢弃在遗忘之地的东西。

''这些就是你做出那个选择的理由吗？''那个声音继续说道，''所见由心生，亦由心灭，当你看清自己之时，亦能找到你所追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