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意义

去年看了一本英文小说——The Giver，讲的是一个“乌托邦”世界的故事。在那个人类用制度设计、维持的“乌托邦”世界中，人类没有真实、深刻的情感，有的只是表层的情感。比如，在那个世界中，有制度规定人们使用的语言，如果想要表达悲伤的情感，只能用sad，但决不能用grief；如果要表达饥饿的感受，只能用hunger，但不能用starvation。学校的教材上不会出现表达深刻情感的词语，如果小孩子通过其他途径学会并使用了那些“高级”词语，那么家长会通过口头教育、“打手心”等方式限制孩子使用这些词语。

除了通过教育的方式控制语言之外，他们还设计了制度“鼓励”孩子们跟家长交流，这样家长就能及时发现自己的孩子有什么“问题”，然后帮助他们“解决”。书中的男主角Jonas到了青春期，有了性冲动，产生了对自己喜欢的女生的占有欲，他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感，就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安慰他这是正常现象，不用担心，可以通过吃药治疗。接着就给Jonas药丸，让他每天吃。Jonas吃了一段时间，发现果然不会再有那种感觉。后来他意识到这个药丸就是用来抹消情感的，于是偷偷的将他母亲给他的药丸扔掉了。

做这些事的目的都是为了要控制人的情感和思想，一旦人没有真实、深刻的情感，那么他就不会有深刻的思想。除了控制思想，他们还控制人的工作、婚恋、生育、养老等各个方面。在那个虚构世界中，一个人典型的一生是这样的：一个小孩由专门负责生小孩的母亲生下后由专门的机构抚养至1周岁，然后那个小孩会被分配到某个家庭。小孩在那个家庭中长到12岁左右，就会有一种分配制度决定他人生的方向——即工作岗位。选好工作岗位后就开始去实习，几年后，他就可以独立的走上工作岗位了。同时，当他走向工作岗位后，必须离开原来的家庭独自生活。再过几年，他会拥有一个分配的对象，然后他们开始一起生活，排队领养孩子（规定每个家庭最多领养两个孩子，而且领养孩子的年份距离必须是4年以上）。把两个孩子都养大后，夫妻两人就又开始两人生活。等到规定的年龄后，两个人就要退休，开始去养老院过日子。等老到一定的程度后，他们就会被“释放”掉——即注射药剂让他们安乐死。

在这样一个一切都被设计好的世界中，男主角Jonas一直过着平凡的日子。但在12岁分配工作时，他分配到的工作是“The Receiver”。这是一个特殊且神圣的职位，很久才会产生一次，上一次出现这个职位分配还是10年前。这个职位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每天去见一个老人，然后从他那里接受各种记忆——真实、深刻的记忆。老人是之前的“The Receiver”，但现在出现了接任者，他就变成了“The Giver”。

Jonas每天去The Giver的住处接受记忆，一开始接受的都是快乐的记忆。比如，在雪坡上滑雪，在海上冲浪，在湖中泛舟等。在这个过程中他开始知道什么是真实的情感，第一次知道什么是family、love。他以前的经历那些都只是表层的情感，他甚至连颜色都不知道，因为颜色通常跟情感紧密联系。后来等Jonas已经习惯了记忆接收后，The Giver开始给Jonas传递痛苦的情感。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肉体上的痛苦记忆，然后是心理上痛苦的记忆，继续下去是肉体、心理的双重苦难——战争、饥荒的记忆。Jonas经历了真实、深刻的记忆后，开始学会了思考。有一天他接受了极度饥饿的痛苦记忆后，向The Giver发问，“Why do you and I have to hold these memories?"

"It gives us wisdom."The Giver回答到。Jonas仍然不明白，继续追问，”But what wisdom do you get from hunger?"然后The Giver给他讲了个故事：几年前，许多公民请求提高出生率，增加每个家庭允许抚养的小孩的数量，这样能增加劳动力。决策层对此拿不定主意，就去向The Giver请教。The Giver建议他们反对增加人口。因为当他听到这个想法时，他想到的最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很久之前，曾经人口非常巨大，但是同时饥饿也无处不在，最终饥饿导致战争，给人类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留下来许多关于饥饿、战争的极其痛苦的记忆。这些记忆就是智慧的来源，因为它们让The Giver明白做事不能只关注一级效应，应该要同时设想可能产生的二级甚至三级效应，然后再做出选择。

这就是为什么要保留这些痛苦记忆的原因。The Giver一个人承受了人类所有真实的记忆，因为其他人都不愿意承受痛苦，所以这些记忆都由他一个人承受。也正因为他拥有全人类的记忆，因此他具备他人不具备的智慧。这也是为什么The Receiver这份工作重要且神圣的原因，因为Jonas要接替The Giver的工作。

在Ray Dalio的Principles一书中，他提出一个公式 Pain + Reflection = Progress. 他认为每个人都会经历痛苦，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就此厌恶、逃避痛苦，这是不实际、不理性的。就好像是健身一样，肌肉酸痛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应该把自己经历的痛苦当成是“成长性痛苦”，然后不断地反思自己经历的痛苦，从中获得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