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醒梦（9）
【青春】醒梦（9）
文／落雪非花
于夏把手伸进雨中，使劲儿地搓洗着。可是，雨水好像也无法洗尽她手上的鲜血，一股腥甜的血腥味仿佛钻入了她的鼻腔，沁入心肺。
她的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起来，弓着背干呕了几声。
人群逐渐散去，边走边议论着刚刚发生的那幕惨剧。
“看于冬那样，是伤着脑袋了，都没知觉了。”
“嗯，伤得蛮重的。可怜哦，那么听话的娃儿。”
“她们怎么这么晩了还在这里？”人群中有人好奇的问着。
然后，走在于夏前面的一行人都齐刷刷地转过了头，仿佛在等着她的回答。
于夏没有看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是埋着头被下街开面馆的王婶搀扶着，缓缓地走在雨中。
给于夏撑着伞的是后头赶来的李姐，她在于家隔壁开了一家服装店。平时和于家相处融洽，关系不错。
还在睡梦中的她接到了王婶的电话，才知道于冬被车撞了，当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谁会想到一向乖巧懂事，安静内敛的于冬会在深更半夜时出了车祸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里睡觉的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叹着于冬的不幸和懂事。镇上的人谁不喜欢于冬呢！
走到中街的路灯下时，李姐才想起该看看于夏有没有受伤。于是将她牵至灯光下，上上下下仔细的瞧了一遍。
在路灯下站着的于夏，眼神呆滞，头发上附着着泥水，凌乱不堪。衣裤都已湿透，污浊一片，肚子和大腿部位还粘有斑斑血迹。手肘和膝盖处有大片的擦伤痕迹，还往外渗着血珠。
“疼吧，先带你去卫生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伤着筋骨？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放心，你姐会没事儿的。我和你王婶一起去你家陪你。”李姐说完便向王婶看了一眼，以示征求她的意见。
王婶微微的点了点头，和李姐一起扶着于夏往卫生院走去。
“不过，于夏，你和你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下街呢？”走岀几步后，王婶疑惑的问道。
听到王婶这么一问，晚上发生的一切，犹如幻灯片一样在于夏的脑海里放映出来，一幕幕都无比清晰。
她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王婶见状，也不敢再问。一路无话地和李姐一起把于夏送到卫生院处理好伤口，又送回家里休息。
看着于夏换好衣服坐在书桌旁后，两人才放心的退出于夏卧室，来到客厅，斜靠在沙发上休息。
第二天清晨，于爸回来了一趟，几个早起的邻居看到他，都来询问于冬的情况。
于爸难过的摇摇头，说不太乐观，全身多处骨折，重型颅脑损伤。医生说即使醒来，很有可能也是植物人。
而后，于爸抹了一把眼泪，异常坚定的说：“不管怎样，即使花再多钱，我都要给她治。”
于爸上楼匆匆收拾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便急慌慌地回医院去了。
他上楼时，李姐和王婶还未醒。被他的开门声惊醒后的两个人，立刻关切的询问了于冬送去医院后的情况，而后又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
于夏穿着一条淡黄色的碎花连衣裙坐在卧室的书桌旁，窗户大开着。阵阵携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晨风吹在于夏脸上，她已经坐在那里，一夜未眠了。
客厅里爸爸们的对话在耳边索绕，她听到了自己心底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逐渐破灭的声音。
她很想去医院看看姐姐，可是却胆怯的不敢开门岀去，甚至不敢面对爸爸。
她忽然发觉，原来自己也是胆小懦弱的，至小以来的那股子冲劲早已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她听到爸爸给李姐们说着感谢的话，却至始至终对她只字未提。是的，她一直都是不讨爸爸喜欢的，更何况现在还间接害了爸爸最疼爱，最引以为豪的姐姐。
这天于夏粒米未进，一直忐忑不安的等到晚上，都没有任何关于姐姐的消息传回来。
她想，没有消息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李姐和王婶中午时就各自回家去了，下午李姐又来看了于夏两次，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劝她放宽心，别多想。
其实，于夏现在什么也不想了，辍学和离家都不想了。
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姐姐能好起来，能在某日安然无恙的回到家里来。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希望也许有些渺茫，但唯有这样想着时，她才能感觉到一丝丝安慰。
她的心里充满恐惧，她怕姐姐再也回不来了！她还未给姐姐道歉！她还没有告诉姐姐自己说的那些都是气话！
天完全暗下来时，外婆来了。
于夏好似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抱着外婆不肯撒手，伏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在胸中郁积了一整天的恐惧、担忧、悔恨、焦虑都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外婆紧紧的抱着于夏，什么也没问，任凭她在怀里哭泣。
终于，她哭累了，抬起头来，擦了一把鼻涕，抽泣着，泪眼婆娑的叫了一声：“外婆。”
外婆红着眼圈答应着于夏，叹息着说道：“我都听你妈说了，再怎么也不该和你爸吵架啊，更不该大半夜的往外跑呀。先好好睡一觉，你姐有你爸妈照顾，会好的。”外婆将脸别开，用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又转过头接着说道：“好好睡，我陪着你。”
“姐姐会死吗？是我害了姐姐，我不跑，她就不会为了去追我被车撞到。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她是为了救我才被撞的。外婆，姐姐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于夏望着外婆带着泪痕，满是皱纹的脸庞，轻声地问道。
“你姐姐会好的，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对得起她呢！听话。”外婆一边安慰着于夏，一边将她扶到床上躺下。
凌晨五点多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于夏一骨碌翻身下床，光着脚丫跑到客厅，冲到电话机旁，伸手摸着电话却迟迟不敢接起。
正在于夏忐忑犹豫之时，站在她身后的外婆拿起了电话，对着话筒一个劲儿地答应着。
挂断电话后，外婆的眼眶已经湿润，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又低下头看看跪在电话机旁满脸期待又焦虑不安的于夏。
最后，外婆拉起于夏，抚摸着她的脸颊，轻轻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顿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姐姐不在了，刚走。”
话未说完，外婆已经泪如泉涌。
于夏怔了怔，傻呆呆地看着外婆“嗯”了一声，便如同神游一般地回屋去了。
外婆紧跟在她身后，担忧着说，让她想哭就哭出来，千万别憋着。
可是于夏一滴眼泪也未流出，她觉得自已掉进了万丈深渊，已经摔得粉身碎骨，没了知觉。
不！不是的！这是梦！一定是的！！！
于夏突然转身拉着外婆，眼睛里泪光闪烁，哀求着说道：“外婆，您告诉我，姐姐会回来的，对吗？医生会治好她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对吧？”
外婆擦了一下眼泪没有回答，只是伸岀布满褶皱的双手，将于夏拉至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卧室中央，互相依偎着，默默流泪。
窗外，天色渐明，林子中的鸟儿一如往常的开始欢歌笑语。待会儿，太阳会照常升起，普照大地，树依旧翠绿，草依旧青葱。
今天是个艳阳天，屋外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美好，好似没有任何改变。
于家，这个曾经让镇上人人羡慕的人家，却从这一天开始，笼罩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悲伤的阴霾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