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
农村就像我,像我总是被留下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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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以前认为,在这个社会,农村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养老院,在人失去创造价值后,便被丢弃在这里。
在农村,越来越能感受到的不是宁静,不是柔和,是迟暮,是斜阳。
农村只有老人,而我作为一个青年,却一直和他们在一起,我听得最多的不是他们的人生教条,格言,他们没有那种东西,他们的人生格言是命,是唉声叹气。
久经风霜换来智慧?不是,被锤了只是被锤了,没有其他加成。
佛言,此世界,名娑婆,重爱欲,最难舍是情。农村的老人挂念的永远是自己的子孙,他们日渐老朽,不能在金钱上支持孩子,便想着再种点田,让远在县城的孩子能吃上自家的蔬菜。
然而孩子永远挂念的是事业。
这没有错。生活在这个世界,谁都需要爱与金钱,爱是人之动力,钱是人之所需,少一样都不行。但这两样很少能同时得到,一般是身于爱时无钱,浮躁的心感受不到爱,而有钱时,人却不在身旁了。
人世多愁,自在又几人能够得到,多是名利加身归来时,满面沧桑说还休。
我无意发这些感叹。
而是,今日下雨了,雨不大,但在今秋,这样的雨却让人倍感寂寥。
我看见院子周围的草藤开的正好,明明渐冷之期,它却在秋季爆发了初春一样的嫩绿。
回乡看我的阿姐她们走了,从走的时候便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我送她们一路,但始终没有说话,穿过蜿蜒的山路往下走,我扛着她们要带的山货,哎,像是所有的愁闷压在我的身上。
我想起了《士兵突击》中许三多的话“每一次换地方,我都像褪下一层皮一样。”
我便是和他一样的人,对于离愁,我有千万分的恐惧。
在阿姐她们来时,我便想说,我很好,我的病还好,我没你们想的那么糟,但也没那么好,所以能别来就别来吧,路远,就算了吧。
可是他们还是来了,来了就来了吧,但我却总预料到我不会和他们愉快地相处。
我是个古怪的人,我的古怪来自于我的矛盾,总在深层对我撕咬,而这一切他们表现出太多的关心了,我不配。
我患有焦虑症,我的阿姐她们都以为我是对工作着急,以为我是失业才成了现在这样的状态。
于是,她们为我策划以后的工作,但是我却说了一句,不需要你们的关心。
这是多么伤害人的话,我把阿姐对我最真挚的关心扔在了地上。于是我们发生了争论。
与阿姐相争,我总站在弱势的地位,我知道我这个人是不能和别人争论的,无论我是对是错,我总会在过后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自身。
好像,我是错的,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但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坦然面对我的过错,这样的性格让我的内在互相厌恶,产生矛盾与冲突。
我的一切病症可能都与此有关。
他们走了,我目送着上车的,轻声说出的“拜拜”也不知道她们是否听见。
他们走了,在这个乡村又只剩下我一人了,在归来时我便感到自己内心的伤口在淌血,因为离别,那伤口如被重锤,此时裂开在静静淌血。
她们走了,我希望他们快乐。
可是当晚间吃饭时,我看见爷爷奶奶脸上也布满了落寞的神情,似乎在说“何年又相见咧?”
人世多愁,可是愁又如何,离别谁又能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