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26 翡冷翠文艺复兴的行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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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离开佛罗伦萨了。不禁长舒一口气。

两日的短暂接触，文艺复兴文化大观尚未成全，但我对美第奇们有种跨越时空的同情：他们的灵魂若见着家族世代积累的宝藏，被今时这帮孙子经营得屎一样，他们的尸骨能从家族礼拜堂里诈出来。

佛罗伦萨人自己大约也心虚吧，据我观察圣洛伦佐大教堂外的广场，是唯一不乱摆小摊儿、不强买强卖裹腿巾、不大摆流水席的地方。

佛罗伦萨没法子用美与丑来形容。

视觉上：很脏很乱

听觉上：很吵

触觉上：比其他地方还闷热

嗅觉上：难忘乌菲兹里人肉的芬芳

但是它有太多让人原谅它重新迷恋它的本领。

当我为学院美术馆门票提前一个月也买不到而抱憾与大卫终生无缘时，在洛伦佐美第奇藏书馆我邂逅了同样来自米开朗基罗的设计也不亚于人体美的像圆脐螃蟹一样的非同凡响的楼梯；

当我为乌菲兹的安检大厅里堪比地铁四号线转二号线通道的拥挤而质疑这家顶级美术馆的管理时，《乌尔比诺的维纳斯》前我可以安静地一人独享美色，因为那里展品丰富得人们顾不上看提香；

当我站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站在领主广场上，被人山人海包围、用想象的魔力把餐区、遮阳伞、廉价纪念品小摊、烈日下排几百米长的萎靡不振的游人队伍一下变没了之后依稀见到翡冷翠抹着浓妆的悲伤的脸时，我没料到在圣洛伦佐大教堂和美第奇家族博物馆里，这局面会反过来：我被多纳泰罗的雕塑群包围，被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包围，被先贤圣人、美第奇一大家子人各自使用的黄金水晶宝石打造的骨灰盒包围。

当我为圣母百花大教堂像泼过污水一样的粉白绿三色大理石外墙而影响食欲时，它的伟大博物馆带我回到了1296大教堂的始建之年，那是锡耶纳的Arnolfo di Cambio的作品，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它像锡耶纳教堂的弟弟，一样的哥特、不在人间。可能是在锡耶纳我被打动了、看过了哥特风原原本本的、没被黑过的样貌，真的接受不了这位弗朗西斯科.美第奇1587年的决定。他下令拆除Arnolfo di Cambio遗留的尚未完成的教堂哥特正立面，挪开所有哥特雕塑，改建文艺复兴风格的全新立面，也就是我们看到的妆都花了的样子；

当我在幽闭中爬了463街石阶登上大教堂穹顶瞭望翡冷翠的全景时，我感觉不到一丝美感，我不禁想起它的世仇想起在Panorama dal Facciatone上看到的锡耶纳全景。中世纪的决战，锡耶纳败给了翡冷翠，六百多年以后，翡冷翠败给了时间——很庆幸锡耶纳发展缓慢而可以做一块哥特的活化石，不用像今天的佛罗伦萨城当文艺复兴一个巨大的行尸走肉——可当我第二天清早爬乔托钟时，忽然发觉翡冷翠仍然有美丽的外表，只要人别爬到太高才看、不看面只看点、离近一点。

除了文化，佛罗伦萨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人。

买冰激淋吃让我见识了佛罗伦萨小商贩的奸诈。第一家，是选脆皮的故事。我喜欢带坚果粒的，好吃而且通常和不带坚果粒的价格一样或者贵一欧，但这店员介绍说，这个五欧这个十欧这个...指到我要的坚果粒脆皮时说这个十五欧。我天晴天霹雳，我在这里吃不起有坚果粒的甜筒冰激淋了，刚要伤心，不对啊，没有明码标价，这是坑吧？我重复了一遍15欧，然后说谢谢，她说再见。看来她就没期望坑成功。第二家，选了明码标价的，照例坚果脆皮，五欧，奸商还是少数的啊。可是在找零钱的功夫，冰激淋就嘀嗒开了，这是掺了多少水的秘方啊！好想念三欧三个大雪球像酸奶一样稠的锡耶纳冰激凌店啊，没办法，旅游胜地嘛四年前黄山炒鸡蛋还80呢。可是第三家，彻底绝了我在佛罗伦萨外国人小店再消费一块钱的念头：我问店员价格，他说两欧，我要了两个球，刷卡的功夫，另一个店员二愣子一样过来对我说意大利语，感觉像嗑药了还是喝高了，他说这小子在夸我美，然后还我卡片让我快走。我觉得这气氛不怎么友好又不知道为什么就赶紧走了。等我吃完仍纸的时候，才发现回执上消费额是10欧。他大爷的障眼法。

既然说到这了，把离开这地方之前发生的故事也写一下。赶时间走得急，在人潮汹涌的路口，我差一点踩在男神的《维特鲁威人》上，就是那种欧洲名城大街上都有卖的冒充手绘的影印画。还好摊主拦了我一把，我刚说谢谢你提醒我啊，没想到他又拦了我一下，拾起来离我脚还挺远的一张风景画，指着上面一个小黑点，对我说OK？然后就要卷起来......这下我明白了，要不这帮贩子都把画摆在路口转角处或者路中间呢，这是挖坑呢。我告诉他不是我弄的，没看他赶快走了。

旅行了两周，意大利人民整体上是可爱的，但是佛罗伦萨人却是我旅行了十年见过的最差劲的。

但是这里有很多中国人，是我在欧洲见到中国移民开店最多的地方。我吃了一家很棒的四川菜馆。

一盘冒菜全然下肚，吹着穿堂风，看着对门的“大叔超市”，一瞬间觉得好像我回国了。发条微博记录一下我见饭眼开的照片吧，一起滚动出来MH370调查者遭死亡威胁的消息。试着回忆当年出事时我在做什么：我和小蛙坐在吉隆坡LCCT等待转机，那是第一次去澳洲，我起誓抵制马货、最后一次搭马来西亚的飞机；我重感冒说话没声音，小蛙第一次靠自己和外国人买了吃的，好像是给我买了个热狗；我们坐在显示屏下面，看着马来政府的公关答记者问。

五年半过去了，LCCT拆了，我从超豪华的新机场又飞了很多次亚航，小蛙据说能和留学生对话了；知道了当时马来政府在胡说八道，MH370成了不能说的死亡秘密……可能是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