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红楼梦》学写作：学会“侧叙”就成半个小说家

二l看《红楼梦》学写作系列，是作者的实战经验，不像市面上的“专家”们太监谈房事，应该如何如何干，就是自己不会干。每一种技巧作者都尽可能地给出自己写的范例。

很多初学写作的人都会有这样的体验：一个小场景都感觉写起来好复杂，要好多文字，而且写完后读起来累赘无味。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不懂得“侧叙”。侧叙就是不正面描写，而是通地某人口中讲述出来。这样就可以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舍去，所谓“避繁”之法。

曹雪芹是运用侧叙的高手，写出来的效果远超过“避繁”本身；作者经常以一笔文字，毫不费力地写出几笔的效果来，达到一石三鸟的效果。而且侧叙是视角艺术，能给读者非常新鲜的感受。

有些文字正面描写是很无味的，侧叙反而效果强烈。比如像晴雯的去世，通过小丫头的口，说：“耿着脖子叫了一夜的娘。”光这一句就催人泪下。如果用正面描写，不但费笔墨，还不见得生动。

下在我们举个更细节的侧叙例子：64回中，因贾琏挨了贾赦的打，平儿去宝钗处取棒疮药叙出来的一段文字。引文比较长，熟悉《红楼梦》此处情节的朋友可以跳过粗体字。不熟悉的朋友就辛苦细看了，但看完后保证绝不辜负你的时间。

平儿笑道：“老爷把二爷打了个动不得，难道姑娘就没听见？”宝钗道：“早起恍惚听见了一句，也信不真。我也正要瞧你奶奶去呢，不想你来了。又是为了什么打他？”平儿咬牙骂道：“都是那贾雨村什么风村，半路途中那里来的饿不死的野杂种！认了不到十年，生了多少事出来！今年春天，老爷不知在那个地方看见了几把旧扇子，回家看家里所有收着的这些好扇子都不中用了，立刻叫人各处搜求。谁知就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老爷拿着扇子问着二爷说：‘人家怎么弄了来？’二爷只说了一句：‘为这点子小事，弄得人坑家败业，也不算什么能为！’老爷听了就生了气，说二爷拿话堵老爷，因此这是第一件大的。这几日还有几件小的，我也记不清，所以都凑在一处，就打起来了。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就站着，不知拿什么混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我们听见姨太太这里有一种丸药，上棒疮的，姑娘快寻一丸子给我。”

贾琏挨打一事，如果用正面描写，那就啰嗦之极了。因为正面描写要面面俱到：石呆子是谁，几把扇子到底什么样，贾敕如何得知，贾琏又如何与之交涉，等等等等。完全可以单独写成一篇几千到一万字的短篇小说。

可作者采用侧叙，通过平儿的叙述，几百字就搞定了。而且一笔写到多人：1，贾琏，2，石呆子，3，贾寸村，4，贾敕，5，平儿。以极为经济的笔墨，同时把五个角色写得活灵活现。说“一石三鸟”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在另一个章节里，雪雁向紫娟讲述赵姨娘向她借衣裳的情节也是采用同样的方法，熟悉《红楼梦》的朋友可以自己去翻找，这里就不再举例。

《红楼梦》有《金瓶梅》作为参考，所以才写得那般地完美。相比之下，《金瓶梅》作为中国第一部描写小人物的小说，所有的写法几乎都是探索出来的，就难得多了。半陵笑笑生虽然有时也会运到侧叙，但显然还没有明确的概念有意运用这种写法。比如写到有个员外外出被仆谋人谋财害命一事，完全游离了《金瓶梅》的主题，成为单独的一篇小说。要换了曹雪芹，可能只是通过某个角色叙述一下，就三言二语地给搞定了。

与之类似的还有《唐吉诃德》，作为开创时代的小说，当时塞外提斯也没有借鉴，写得拉拉杂杂，小说中杂着小说。这也是因为没有很好地运用侧叙。

下面我示范一下“侧叙”，要描写的内容与上篇有关“横云断山法”的一样，都是将论文交给王叫兽等待结果，只是这回由正面描写换成了当事人女朋友口中的侧叙：

（当事人女朋友向同学讲述）某某笑说：“唉，我男朋友呀就是懒，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快要论文答辩了，这几天才熬夜在网上东拼西凑地整了篇论文呢。也不知能不能过，就拿去见王叫兽了。我们都知道，那王叫兽是什么好惹的家伙！所以我真替我男朋友捏着把汗呢。他也急啊，只是他越是急着知道结果，那老头子就越是没心看，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有人来访，就这样足足折腾了半个多钟头。等我男朋友出来的时候，我见他满头的汗，没精打采的，我心想这回肯定糟了。正要问他呢，不料他忽然神神秘秘地一笑，低声地和我说：‘过了！……’”

这篇的范例和上篇的可以对比着看。上篇正面叙述中，用省略号省去了王叫兽打电话的内容和有人来访的细节内容----如果是正面描写的话，那些是不能省的内容。在侧叙中，直接用“一会儿接电话，一会儿有人来访”就一笔带过了。

那到底什么时候应该取正面描写，什么时候侧叙呢？如果王叫兽接电话和接待来访的内容是重要文字，那就正面叙述好了。如果是无关紧要的文字，只是用来烘托角色的紧张感，那就采用侧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