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老师

“很难保证这一辈子我们就喜欢一个人。”

美丽的小鹿老师认真且严肃地跟我说。

“我结婚了。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但是我觉得如果有一天我遇到我喜欢的人，婚姻和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拴住我的心的。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回应这个美丽的妈妈。

我们坐在山脚石砌的阶梯上。旁边是玉秀桥，桥下是淙淙流水，依稀能见几尾小青鱼游弋。

无庸置疑，她是我亲眼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身材颀长，肤白貌美，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精致的粉色镜片藏不住她清澈纯粹的眼神。如果非要说上一个人来，那她的气质像极了林徽因，却比林徽因更耐看。她的美，美到骨子里。可爱的是，她的笑点又特别低。两天旅程，除了返程下山因为肖哥车子爆胎，她因担心而眉头略锁一阵，几乎全程她都在咯咯笑。她爱讲故事，讲她学生的故事，讲她公公婆婆的故事，讲她的老公，讲她的初恋。每一个故事，她都笑哈哈地讲完。她的表述能力很强，用词贴切。然而实际上，有一多半时间她都是在笑。我喜欢看她笑。终于理解迷醉是个什么鬼。这会儿她在讲她的外遇。前奏有点长。

“我上大学时谈过一次恋爱。但是，那次我并没有心动。因为他不是我心里最喜欢的的类型。那个男生属于学生干部那样的，说话办事很漂亮很得体，惹人喜欢，加上他身材高大，长相帅气，是当时我们学校大部分女孩都喜欢的人。即便这样，那时候我也觉得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父母的婚姻很不幸，所以我特别在乎安全感。我喜欢温和儒雅让我能安静下来的男人，而他不是，也不可能是。但是后来因为他的那些热烈的几度轰动学校的追求手段，我终也没抵住，便和他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后来呢？”

“后来，我们肯定没在一起啊。”

她微微笑了笑，看着远处起伏的山脊。

她没往下说，我没往下问。

初恋，是心底的一颗沙。涌上心，一阵疼。

暮霭氤氤氲氲，弥漫在半空。

“后来我去郑州一个学校当老师。那时候工资不算高，但是房价也便宜，我就用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套房子。在今天听起来，你可能觉得很了不起，但是在当时，换作你，你也会买一套的。因为真的很便宜。哈哈哈。”她咯咯一串笑，又接着讲。

“那段时间我真是迷茫。刚毕业，不怎么会管理学生，刚分手，还把所有积蓄全部用来买房子。我突然觉得我的处境很不妙，我必须要有所改变。我决定考研，然后就考去上海念研究生了。等我研究生快毕业的时候，我发现上海房价一直在涨，我感觉郑州的房价很快也要涨了。毕业回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那套大房子换成了两处小房子。我又回到原来的学校继续教书。这期间我开始相亲，因为我已经27岁了。在当时我的年龄已经算很大很大了。就是在相亲的过程中，我遇到了我的老公。说实话，他也不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他是个典型的理工科男生。但他身上有他很明显的优点，也是我所没有的特点。他非常独立、有主见。我认为，他对他所在行业的专注度以及他思想的深度和广度，是一般人都难以企及的。哈哈哈。”我能看到她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光彩。

“他帅吗？”我试图勾勒那个男人的样子。

“帅？一般一般吧。高，倒是挺高的。哈哈哈。”

“我们相亲的时候，我穿的衣服都很一般。不是因为刻意这么做，因为长在农村，衣食稀缺，我妈妈对我要求又很严格，我一直觉得衣服够穿就好。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相亲的时候我的穿着实在太随便、太寒酸了，以至于我老公以为我非常非常穷困。哈哈哈。但是他说我是让他看一眼就心动的类型。哈哈哈。后来结婚了，他才发现我是带着两套郑州的房子嫁给他的。哈哈哈。”

“当然，我老公他也有很多缺点。比如不够体贴，不够浪漫，不够温存。我听得入迷的歌曲他真的能听睡着，我觉得非常好看的电影，嗯，就拿前段时间的《聂隐娘》来说，我认为这部电影非常好看、非常有意义，我甚至觉得它能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我看完激动得不行，还没来得及跟他畅谈，一从电影院走出来他就丢出一句‘演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净是浪费时间！’哈哈哈，看吧，我们甚至不在一个频道上。更可恶的是，我刚得知我怀孕了的时候，我很开心地跟他说我怀孕了，要生孩子了。你知道吗？他真的就只是看了我一眼，说‘小猫小狗不都会下崽吗？小鸡小鸭还会下蛋呢’哈哈哈，你看他有多木！”

“婚后我把我老公和安照顾得非常好。噢，安是我的女儿。我想让我老公一出门就光彩照人，我想让安成为最健康的宝宝。我做到啦，还保持得很好。我老公逢人就夸我，‘我老婆是个非常专注的人，她几乎能把所有的事情坚持得特别好，只除了一件事——爱我’。哈哈哈。笑死我了。”

“他为什么这么说啊？”

“因为我婚后曾对别人动过心呐。我去外地高校参加学术交流会，遇到一个男生。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对他印象非常好。他是那种让人看着就特别温暖的人，没想到第一天会后，他竟也主动要我的联系方式，非常谦和，非常有礼貌。当然，我没有给他。之后几天开会，他就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我能感觉他在看我，直到会议结束，他送我一封信。你不知道，从他的信中我能读出他是多么谦逊，多么儒雅，多么有才情。他文字功底了得，遣词造句非常有水平。他已经快要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因为他在等，他说他知道他想要什么。我就特别佩服这样的人，有追求，能坚持。总之，他很礼貌地表达了对我的感觉，不温不火，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而我，竟有点动心了，就因为这封信。我被这信触动了！哈哈，我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因为一件小事、一句话、一个眼神，我就会感动得不行。”

“后来，你联系他了吗？”

“没有。但是我回家以后，好几天心里头都很不平静。我感觉我这算是精神出轨了，我老公他竟也猜到了。我就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我告诉他我心里一直等着的那种类型的人出现了，我跟他说我确实心动了。你知道吗？我老公听完，就像当初听我说我怀孕了一样，云淡风轻地说，‘如果你真的很爱他，想到他就很开心，很想和他在一起，那，我愿意放你走。’”

“哈哈哈……”这次，换我笑了。

小鹿老师用她忽灵灵的大眼睛看我。

“放你走？他逗你玩儿呢！”我说。

“可能吧。但是如果以后他遇到很爱的人，我愿意会放他走啊。哈哈哈。”

不远处的广场上，篝火被点燃了。

“走吧。我们去跳舞！”

我们拍掉身上的尘土，走过小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