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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镇电影院》:谁没有与电影院相关的往事?

2019-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吴玫

那天下午,我说想去1933老场坊看看,这座建成于1933年的远东最大宰牲场,半个多世纪以后摇身一变,成了上海虹口的一处时尚地标。

11月的上海,没有一丝仲秋的气息,银杏葱茏依旧。到了1933老场坊的大门口,我却不急着进去,而是提议到周边转转。周边有什么?沙径港、溧阳路、哈尔滨路、嘉兴路……都是我小时候消磨时光的街巷。哈尔滨路桥还在,那家需要顺着狭窄的楼梯上到二楼才能进门的嘉兴电影院,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我记忆中没有一丝痕迹的老建筑。

心里不免有些伤感。对我来说那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电影院。

小舅舅从黑龙江回上海探亲,那几天,是我的狂欢节,我任性地提任何要求,小舅舅都会满足。我说我要看电影《决裂》,马上。没有想到,小舅舅为难了。可他也就为难了一小会儿,就佯装不高兴地吼我:“走啊,我不去同学家就是了。”我开心地将手伸进小舅舅的掌心里,跟着他去嘉兴电影院。

《追捕》,是爸爸带着我去看的,也是在那家电影院。看完电影,爸爸骑着他那辆二手蓝令牌自行车载我回家。那时,警察叔叔绝对不允许骑车带人,我们只能在幽僻的沙径港路上骑行。那时,沙径港路也不像现在,用上好的小方砖铺成了平展展的弹格路,而是一个坑洼接着一个坑洼。走着走着,我们连车带人狠狠地摔倒了。爸爸扶起自行车搀起我,念叨着“警察做得对,骑车带人是不对”,又让我坐上自行车后座,继续前行。

每一个少年的心里都有一座电影院,所以,看到朱山坡先生的新著《蛋镇电影院》的刹那,我的心荡漾了一下:不知道他的蛋镇电影院是否与我的嘉兴电影院一样,洋溢着满满的亲情?

上海1933老场坊

当然。

末篇《天色已晚》是远远早于《蛋镇电影院》其他篇什写成的,因此,从前一篇《电影院史略》到《天色已晚》,有一种电影画面跳帧的感觉。假如说,除《天色已晚》以外的《蛋镇电影院》,作者朱山坡用嬉笑怒骂的笔调虚虚实实地还原了他从少年到青年艰难的成长过程中,那座不起眼的小镇电影院是怎么教会他人情世故、人情练达的话,那么,《天色已晚》则貌似戏谑实质饱含深情地回忆了在电影院内外上演的情感大戏。

家里已经三个月零十七天没有吃肉了,为了庆祝身体差到也许挨不过年关的祖母86岁生日,捉襟见肘的母亲摸出六块钱想让谁去镇上买三斤肉,“必须是三斤”,是严厉起来说一不二的母亲下的死命令。“我”接下了这个活计飞奔出家门。可站在肉行与蛋镇电影院之间那条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我”为难极了,因为,我很想从三斤肉的钱里抠出一张电影票来,“我”太想看日本电影《伊豆的舞女》了。

这个故事最美好的结局是,“我”看了电影也将三斤肉带回了家。但谁都知道,只能买三斤肉的六块钱里是无论如何也抠不出两块钱买一张电影票。为漂亮地化解这道难度很大的“算术题”,朱山坡用文字指挥着“我”、肉行老板、电影院检票员们绞尽脑汁地周旋着,他们狡黠、算计、奚落、威逼,互相攻击,又互相包容……看完《伊豆的舞女》以后,坚决不让“我”免费看电影的卢大耳,递过来三斤老宋贱卖给“我”的肉——读故事的人在那一刻仿佛看见“我”接过肉飞奔回家,又看见了守候在村口的“我”的兄妹们以及躺在床上伸长了脖子的奶奶。

心理学解释我将文字读成了画面的现象,叫产生了共情。是呀,还有什么比亲情故事更能让阅读者感同身受的?《蛋镇电影院》的作者朱山坡深谙个中道理,所以,总共17个互相关联的与蛋镇电影院有关的故事,其中的主角都被作者写成了亲人。于是,我们给《凤凰》中那个得不到爱情而伤心欲绝的美丽女孩凰的,是亲人般的痛惜;给《胖子,去吧,把美国吃穷》中费尽心机想去美国的胖子章的,是亲人般的怒其不争;给《全世界都给我闭嘴》中被战争的炮火震聋了耳朵的袁聋子,是亲人间的体恤和关怀……

所以,第一遍读完《越南人阮囊羞》后,我们会觉得结局有些突兀。再读,怎能体会到作者对被他叫做“蛋镇”的家乡有着怎样的深情厚谊——只要与蛋镇挨过边,朱山坡就不忍心让他在人生旅途中溃不成军。

有一天,蛋镇冒出一个卖白虎油的外乡人,自称从越南来叫阮囊羞。阮囊羞还告白,卖白虎油是顺带的事情,他来蛋镇是为了寻找亲生父亲曾千里。在蛋镇,谁不认识曾千里?手艺了得的接骨医生。但,当着续弦王新衣的面,曾千里怎么也不肯承认他跟一个越南女人有过鱼水之欢。无奈之下,阮囊羞只好借居在曾千里家,他承诺卖掉带来的白虎油后就回越南娶妻。他还允诺帮助过他的荣春天,要让自己的表妹来蛋镇嫁给荣春天。白虎油还没有卖完,阮囊羞就跑了,还带走了王新衣。这下子,连跟阮囊羞走得最近的荣春天都相信,阮囊羞是个骗子。谁又能想到?半年以后,在曾千里娶了新妇后不久,蛋镇“电影院门外突然来了一个年轻陌生女人,穿着蓝色格布裙子,橡胶凉鞋,电卷过的头发,橙色的挎包,身上散发着白虎油的淡淡清香”,她告诉前来问候她的蛋镇镇民:“我来找荣春天,我是阮囊羞的表妹。”

这么说,阮囊羞不是骗子?

阮囊羞是不是骗子,不是朱山坡的《蛋镇电影院》想要关心的话题。朱山坡在意的,是蛋镇那些失去过的人们,最终有没有得到安慰。你看,他让曾千里很快就又结了婚,原本以为是空中楼阁的阮囊羞的表妹,真的出现在了蛋镇来到了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腿的荣春天面前。

每一个出现在《蛋镇电影院》的故事,都有一个温情的结尾。这种温情,温暖了我十七次后,让我决定特意去1933老场坊附近寻找我的“蛋镇电影院”。

嘉兴电影院已经找无可找,但那些与亲人一起来这里看电影的场景,我已经一一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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