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 读杨富学《唐宋回鹘史研究》（二）

本书利用敦煌、吐鲁番等地发现的唐宋时期各类文书和出土的相关墓志等新资料，结合考古发现实物，充分利用历史学、语言学、民族学优势，对唐宋时期回鹘的历史进行了全面考察。纵观全书，虽分28章，但总体来看涵盖的内容主要包括 10 世纪以前的回鹘先民、漠北回鹘、西迁回鹘历史演进过程及其与周边各民族政权的关系，以及沙州回鹘、回鹘摩尼教文献、回鹘文文学等方面。

一、回鹘民族历史发展脉络的重构

第一至三章，以及第十七章的内容可视作对回鹘民族从产生到消亡全历史发展脉络的一次重构。前三章内容的书写不同于一般通史类著作的写作方式，主要以敦煌和吐鲁番出土文书中出现的“猃狁”“匈奴”“浑部”“残破回鹘”等名称为切入点，探讨这些部族与回鹘之间的关系，从而将不同历史阶段回鹘的民族构成和发展、迁徙脉络梳理清晰。这些名称出现在敦煌文书中，一方面反映了当时人对回鹘的各种称谓，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这些部族与敦煌以及河西走廊各民族之间的往来关系。

二、回鹘经济发展研究

第五、六、七、十二、十三等章节可视作对回鹘经济发展状况的研究。内容涵盖高昌回鹘的棉织业、葡萄种植业、金属加工、绢马互市等问题。所据材料都以敦煌和吐鲁番出土的回鹘文文书为主，结合汉文史料、语言学证据和考古证据等。如，“高昌回鹘的棉织业”一章，从回鹘文经济文书中找出了有关纺织原料加工、棉织品的名称、织机、织工等信息，从而梳理出了高昌回鹘时期棉织业的发展状况。其中关于织机的信息又与敦煌藏经洞所出文书相关内容相印证，结合敦煌壁画中的织机图像，推断出宋元时期，立织机由西域经由敦煌、甘州而传至中原，中原地区又进一步对这种织布机进行改造的过程，为宋元时期中原和西域纺织技艺的传播交流问题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其次是关于织工的信息，这些织工的女奴身份引出了作者对回鹘农奴制问题的探讨，才有了第十章“宋元时期回鹘—畏兀尔农奴制的形成与发展”问题的研究，史料中罕有关于回鹘农奴制问题的记载，相关研究也极其稀少，幸而有新疆、甘肃等地考古探查发现的一大批回鹘文社会经济文献，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状况，弥补了这一缺憾，实乃一大幸事。

三、沙州回鹘问题

杨富学先生对回鹘问题的研究始于“沙州回鹘王国”（杨富学于1989年提出）概念的提出，1995年，他出版了第一部研究沙州回鹘的论著《沙州回鹘及其文献》（甘肃文化出版社，1995年），重点关注了沙州回鹘王国问题，并对敦煌藏经洞出土回鹘文文书做了校录。又经过近30年的持续研究，相关成果不断涌现。本书所收几个章节的内容涉及曹氏归义军时期沙州回鹘、甘州回鹘、西州回鹘及伊州回鹘之间的政治和经济关系问题，这就引出了高昌回鹘政权的疆域问题。

840 年，漠北回鹘汗国被黠戛斯攻破后大部分回鹘人南迁至天山一带，其余部分四分五裂，一部分进入河西走廊和葱岭西，还有一部分入唐。866 年，高昌回鹘王国建立，并一直持续到唐末、五代、两宋，直至13 世纪后期回鹘统治者亦都护迁居永昌为止。近500年的发展历程中，高昌王国的东、西疆发生了极大变化，但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一直不够明晰，也是学界一大难点。本书“高昌回鹘取伊州及与沙州归义军政权之关系”和“喀喇汗王朝对高昌回鹘西部疆域的蚕食”两章内容，可视作是对高昌回鹘东、西部疆域演变过程的全面梳理。特别是西部疆域，随着周边势力的消长一直处于变迁之中。高昌回鹘政权的西邻先是突厥语族各部落，继而是喀喇汗王朝。以往学界对喀喇汗王朝对于阗的侵蚀有较为详尽的讨论，但是对高昌回鹘西部疆域的侵吞问题则因材料匮乏，所论无多。本书则系统梳理了喀喇汗王朝东扩，并不断侵吞高昌回鹘西部疆域的全过程，且兼而讨论了喀喇汗王朝对龟兹和焉耆等区域的蚕食过程。

四、回鹘宗教研究

对回鹘宗教问题的研究也是杨富学先生历来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此前已有《回鹘之佛教》（新疆人们出版社，1998年）、《佛教与回鹘社会》（民族出版社，2007年）、《回鹘文献与回鹘文化》（民族出版社，2003年）、《回鹘摩尼教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等论著出版，对回鹘所信奉之佛教和摩尼教问题有较为详实的论述。本书则只收入有关回鹘佛教和摩尼教研究的最新成果，主要有“河西回鹘文殊信仰考论”“回鹘文《五台山赞》及相关问题考释”“五件回鹘文《阿含经》写本残片及跋文译释”等三章，显得有些零散，但却是在以往研究基础上的最新补充。

五、回鹘文学

对回鹘文学及语言学的研究也是作者以往研究成果之一，代表作有作者与邓浩合著的《西域敦煌回鹘文献语言研究》和独著《印度宗教文化与回鹘民间文学》两部。本书集中在“敦煌回鹘语头韵诗及其格律特征”“回鹘头韵诗与北方阿尔泰语系民族文化”“回鹘文摩尼教诗歌及其审美特征”“回鹘摩尼教影响蒙古民间文学之一例”等四章中，分别探讨了回鹘语文学中的头韵诗和回鹘文摩尼教诗歌及回鹘摩尼教对蒙古民间文学影响问题，都是对回鹘文文献本体文学特征的研究。

    综合来看，本书的内容以唐宋时期回鹘政治、经济、疆域变迁及其与周边民族关系为主，兼及回鹘语言、文学、宗教等内容，勘为一部唐宋回鹘历史的综合性研究。就各章节所关注的论点及所采用的史料和论证方法来说，可引用余欣在评杨富学早期著作《回鹘之佛教》一书中的话语作为本书研究的一大特色，即“充实而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