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子不是福,儿多不养娘,三十二万也不养!
李老太太年届九十,李老头过世有二十多年了,夫妇俩人育有三儿三女,除了大女儿阿红因为腿脚残疾有碍观瞻而没有婚嫁外,李老太其他的五个孩子都已经婚育,孙辈、外孙辈共有九个,有几个孙辈已经成年并已婚娶,李老太又有了三个重孙了,在外人看来,可谓儿孙满堂,多子多福了。
李老太信佛,不是一般地信,是全心全意地信,李老太识字不多,但手里总是拿着佛经,那些佛经是梵文以普通话读音音译的中文版的,译字深奥,读音相当怪异,光从字面看没任何意思,这些经文对于一般人是很难念得出来的。李老太不会普通话,当然也读不出来了。但是,李老太相当有韧性,佝着腰,埋着头,戴着老花镜,一只字一只字反复校对查读,以粤语方言的读音标注,喃喃自语,天塌下来也无法影响她的专注。
李老太性格软善,从不参与村妇间的家长里短,对人和善,长年斋戒,如此虔诚之人,其实应该得到福报的,本来,李老太福报也是不浅的,这些福分来自于那个终生不嫁的女儿阿红。
说到阿红,不管与她有没有交集,村民们大多都比较熟悉,因为她在村里形象与别不同。阿红长得腰圆膀阔,天生男相,五观上毫无女性的美感,左脚因为“小儿麻痹症”而留下终生的残疾,走路是一瘸一拐的,她经常开着那辆残疾人电动三轮车出行。
因为残疾,李老头考虑到她的婚嫁可能存在一定的困难,因此李老头还在世的时候,就给她划出了一间瓦面小屋,以备她将来独立生活和养老的依靠,那是1989年的事了。按照当地农村的风俗,房子只传儿不传女的,李老头分家的时候,其他儿子表面上不敢吭声,心里有没有小九九全凭大家猜测了。
别看阿红残疾兼长得粗鲁,书也读得不多,但脑子好使又勤奋,但凡她能做的工,她都乐意并努力去做,1990年的时候,东莞涌入大批外来务工者,阿红将小瓦房收拾出租,倒也是累积一点小钱,再借了一些,将小瓦房重建成两层的小楼房。或许运气也是不错吧,阿红的小楼房建好没两年,旁边的地块便建了个市场,阿红的小楼房变店铺,租金便突突地往上升。
如此一来,兄弟们便眼馋了,嫂子弟媳们更对阿红恨得牙痒痒。李老头过世后,兄弟们便明里暗里想着法子捣鼓李老太,想把小屋夺回来,并在村里到处宣扬这老姑婆不该谋了李家子孙的房产。
兄弟们怂恿李老太,却没有在行动上孝敬李老太。阿红开始是以未嫁女儿的身份住在李老太的房子的,一力包揽了李老太的养老事宜。嫂子弟媳的风言风语多多少少也是传到阿红耳里,阿红便有了搬出去住的想法,但她的小楼房在市场家禽档旁,噪声太大,气味太浊,实在是不宜居住的。阿红便有了买房的想法。
事有巧合,有个村民在村里问人借钱,因为大家知道他搞的是投机生意,他能借到的不多,阿红开始也是不太敢借的,但他开出的利息太诱人了,20厘,当年一年定存利息约摸8厘—10厘,阿红赌了一回,把两万元借了出去,九十年代初期,这是笔巨款,那个村民还真依时归还了本金和利息。
此后,阿红借出了名堂,找她借钱的人还陆续有来,她也敢借,白纸黑字,利息收入要比存银行高得多了,走运的是,阿红的债都能要回来。阿红管理着那间出租的店铺,也打一些零工,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经过长年的积累,阿红终于完了买房梦,买了一处宅基地,建成三层,把李老太接了过来一起住进了新屋,楼上两层出租,阿红和李老太的生活有了充裕的保障。李老太的儿子们虽然不怎么管李老太,但阿红能给李老太优质的晚年生活,给李老太最长情的陪伴,别人都说,李老太有福啊!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李老太晚年可谓是幸福无忧的了,可人生总不会按照规划进行的。去年,阿红病了,而且没治的了,耗在医院也是花钱受罪。
阿红哀求她的兄弟姐妹们,谁接过我的担子照顾老娘啊?谁啊?
没有谁应声。
阿红继续说,这样吧,谁照顾老娘过世,我这屋就留给谁,另外,我立马过账三十二万作为老娘的赡养费,行吧?我能拿出的就这么多了,余下的小钱用以结算我的医疗费及身后事吧。
兄弟们含糊其词,妹妹们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没有吭声,硬是没有一个给句爽快话的,阿红等大家的回话,一天天就这样等过去了,她没有等到任何亲人的答复,也没有谁愿意多在医院这种晦气的地方照顾她或是多探望一下她,她是医院里一个孤独的病人,无儿无女,膝下凄凉,最终,她的病没有让她等到想要的结果。
叶落归根,最后的日子,阿红想回到自买自建的房子,是的,她买房的初衷和目的就是将来要在自己的屋里归去,决不让孤魂飘荡在外,当初买屋时对左邻右里声称过了,知情的村民还不少。
阿红没能如愿,因为她动不了,没有亲人接她出院回去,她没有能力给自己办理这些事。这事的内情其实大家都不愿点破,谁都心知肚明,没有谁愿意让这间屋成为贬值的“晦宅”,毕竟大家都是继承人呢!
阿红最终在医院去世了,后事直接在殡仪馆办的,村里几个与她交好的老姐妹去送了她一程,事就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了:阿红没闭眼,瞪着,很吓人的。
九十岁的李老太失去了依托。我们都很想探究李老太将如何安度她的风烛残年,但她已经没有住在村里了。
某日,一位村民在路上截住了李老太的三儿子李全,村民单刀直入地问李全:阿全,你不孝啊,都说你大姐出32万你都不愿照顾老娘,为什么啊?
李全也不忌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答道:没办法,你知道我老婆泼辣,我可是什么事都作不了主,她记恨着大姑子呢。
村民问,何事记恨大姑子呢?
李全说,我老婆知道大姑子有些钱,以前问她借十万,大姑子说按规矩写借条、三厘利息,我老婆一气之下没借,之后就结下仇怨了。
村民问,多久的事啊?
李全答,有十多年了。
村民说,你大姐也不过分啊,十几年前存款利息不低于三厘吧,何况贷款?写借条不是应分的吗?事前有约定,事后无纠纷,你不亏账,她不欠情,再说了,你若然爽快还款,利息不过是个约束而已,她不一定会收你的。
李全说,我老婆就扛上了。
村民话题一转,问道,阿全,听说你现在给餐厅洗碗?多少钱一月啊?
李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房租分红都让老婆掌着,我不打工哪来的烟钱?无技术无学历,只好洗碗啰,挣得不多,一千八而已。
村民呸了一声,说,阿全,怎么说你好呢?你大姐给32万让你照顾老娘,这不比洗碗好得多吗?你洗一年碗又能挣多少呢?老娘那么老了,日子也不长了,你照顾她终老不也落得个孝义的好名声吗?再说了,你老娘的股红和养老金每月都千多元,老人吃斋的,又没有什么别的病,这千多元她都用不完,你真是傻到筋啊!
村民直摇头跺脚,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气愤,没想到李全笑笑,仍是无所谓的样子,说,大家都不出头,我也不出头,我们家就这样,谁都不想吃亏。
村民被呛得直瞪眼,怎会吃亏呢?你直接搬过去和老娘同吃同住,有你着数啊,死仔!莫说大姐肯给钱,即使无钱,儿子养老送终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李全也不恼,轻描淡写地说,兄弟姐妹多了,你推我,我推你,儿多饿死娘呗。李全说完,晃悠悠地走了。
村民对着李全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没良心的死仔!活该洗一辈子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