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连载(34)
穆春桥长篇小说《食色记》,是作者呕心沥血十年创作的近百万字的长篇世间红尘游记,是一部用诗歌语言写就的散文体,也是一部游记体。小说主要写的是最平常的人性,写的是灿烂的中华文化,先后在简书、头条、知乎连载。
《食色记》有声作品,由这有声工作室制作,主播团队阵容强大,正在喜马拉雅热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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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电话,我心里活动开了:“月薪三五千,内地可是巨款,父母干一辈子,当下工资仅三百元出头。老听说身边那谁谁谁,阿猫阿狗的,去深圳都发了财,我这智商不比他们差,何妨不去一试。再说,工厂里干一辈子能多大出息?!干副刊,编编小说、诗歌、散文的,爱好是工作,又能拿高薪,也算是一份美差。”
饭桌上,我把好友邀我南下深圳工作事情说了,表态说,想出去闯一闯。不出意料,只有雨璇举双手支持,父母和小染反对。
小染表态:“大哥,你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习惯了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一个人跑到千里之外的深圳,自己能生活呀?!”
妈妈很是认同小染的意见,道:“你油瓶倒都不扶,人懒的屁眼里生蛆,还真以为自己很能干呢,别到时候饿得淌清水回来哦!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你现在满眼看去,满世界都是下岗职工,全市还有几家国营的能像你们农药厂这样效益好的,拿满工资,还月月都有奖金。”
爸爸道:“在国营企业上班就是国家的人,你离开国营企业相当于离开组织,这怎么能行。人离开了组织,相当于鱼离开了水。退一步说,你还没搞清你要去的那家报社属公属私就要贸然行动,做事情前不作周密调查,也没有合理规划,太鲁莽!”
爸爸是基建工程师,习惯了做预算,一字一板的。一辈子做任何事情都爱列计划!
妈妈道:“你外公成分不好,害得一家人都跟着倒霉,到哪都矮人家一等。你大舅以前考上大学不给上;你三姨小姨是老三届,上山下乡;只有我运气算好的,16岁就去工厂里干临时工,因为吃苦耐劳被领导看好,把我转为国营全民单位正式工。当时听到这消息,一家人激动地抱头痛哭,对那个领导感激涕零。当年,一家人就靠我和你外公工资养活。现在你倒好,这么好的国营单位说不干就不干了。国营全民单位可不能随便放弃,你二姨大集体的,以后退休工资都比我这全民的拿得低。”
外公是四类分子,过去那个特殊年代,经常被拉出去斗。我小时候住外公外婆家,印象里只要不下雨,天蒙蒙亮,就看见外公一个人拿着一把竹枝扎成的扫帚扫民主路。那把扫帚比我人还高。外公留给我的童年印象,是一个灰色的人,但特别慈祥、亲和。每次他发了工资,就会买点花生米回来喝酒,这个时候,会叫我过去,抱在怀里,给我几粒花生米,再用胡子扎我两下,听我说疼,会哈哈大笑。这倒是我看到的他少有的开心时刻。
妈妈的家世,让她从小到大对各种突如其来的“运动”心有余悸,觉得工人老大哥最光荣,当工人最牢靠把实,也风雨无忧。
爸爸道:“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党的领导,这深圳走的是资本主义道路,以后会不会走回头路,现在都还不知道。”
爸爸最反对我南下淘金,他认为我这个选择具有偶然性、随机性和不确定性。
父母的焦虑我能理解,可人生的乐趣不就是在于充满不确定性吗?!
我道:“爸哎--,你死抱着你那大老粗老思想老观念不放,深圳改革开放代表了新生产力,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学‘南巡’讲话,看来你这思想还没转变。”
爸爸道:“你懂什么,国家政策来回改,谁知道以后会改成什么样?!”
雨璇道:“天天墨守成规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那首歌不是唱的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小染道:“后面还有一句歌词----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我低头喝稀饭,耳朵里塞满驴毛,谁的话也听不进。
爸爸难得耐心道:“你们单位张书记不是很欣赏你吗,你现在以工代干,慢慢再把身份转了不是很好嘛!”
我电话找陈碧真了解相关情况,听得出来,陈碧真对报社情况知之甚少。她说是文化局主办的一张报纸,执行主编姓徐。再细问才得知,她和徐主编是在一次全市卡拉OK唱歌比赛上认识的,她去参赛,徐主编是评委。徐主编没事爱写两笔,知道陈碧真诗名,当时见到陈碧真热情得不得了,给她打了高分。后来,徐主编经常打电话嘘寒问暖的,很无厘头,有点没话找话说。开始陈碧真没太注意,后来,徐主编专门去她跑穴的舞厅消费,才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次喝茶聊天,徐总编说报社缺人,力邀陈碧真。陈碧真钱来得快,根本看不上报社的工作,想起我,要推荐我过去,她在徐主编面前夸我才华横溢,让正思用人的他心有所动,发话让我过去。
只隔了一天,陈碧真又打来电话来问:“考虑得怎么样?”
我告知陈碧真:“快到年根,我先办调动手续,等过完年过去深圳。”
陈碧真高兴,催道:“快来吧,别磨叽!”
去深圳,需要过两道难关----一要说服父母;二要单位无条件放人,能够和平分手。
我想了半天,把措辞在心里整理再三,打好腹稿之后,当面禀告父母。不出所料,被父母当即驳回。父母态度很明确:竭力反对我辞职南下深圳。
我早上说晚上讲,三番五次游说,硬话软说,软话硬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父母见我吃了秤砣铁了心,想想也没什么好办法,态度慢慢有所转圜。爸爸那意思:“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要单飞了!”妈妈就是焦虑,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正常的。
单位方面,我私下去找张书记商量。在老领导办公室,我递上一只美国佬生产的进口烟“良友”,给他点燃。张书记抽烟不认牌子,和他性格一样随和。从进口的“白健”“555”“良友”“希尔顿”,到国产的“大重九”“禹王”“红梅”“红塔山”“红梅”“大前门”,到本地产的“花果山”,他来者不拒。
张书记有个稀有人知的爱好,年轻时喜欢收藏烟标,集了好几大本,曾装黑皮包里带到单位给我看过,有:“金猫”“325”“858”“芒果”“美意”“红茶花”“花城”“金丝猴”“贵州”“上海”“中南海”“翡翠”等等,用他那行话说,有老标,早期标,文革标,纪念标,套标等等,琳琅满目,让我叹为观止。有一张“板桥”纪念标,集诗书画一体,世纪素雅,我很喜欢。1993年,郑板桥诞辰300周年,淮阴卷烟厂特制作了一枚纪念烟标。纪念标为84s 纸质软包装,白底红框,图案为其寥寥数笔“竹石画”,右侧题有“板桥”字样,副版下面是一蔟其所画竹叶,上面是扇形题词,为其所书“难得糊涂”四字。当时,张书记看我拿着这枚烟标看来看去,很紧张,忙急收了去,夹在大本子里收回黑包。我道:“张书记你急什么,难道抢了你。”张书记道:“你这眼巴巴的,把它如珠如玉的,当然急了!”我道:“君子不夺人所爱。”张书记眨眼,嘿嘿笑。
张书记在腾云驾雾中握着我的手,罕见落泪道:“秦三叠,你知道我一向器重你,早说过,你是在渊潜龙,不会久困池内的。不管从哪个方面讲,我真心不舍得放你走。在单位,只有你能和我说几句贴心窝的话。我这老头子本来不舍得放你离开,可现在你待时而动,我哪能拦阻你。年轻人就应该有所追求,我支持你。单位这边你放心,我签字同意放你走,手续方面不给你制造任何障碍!”
我感动道:“张书记,我也是,单位唯一不舍得的就是你。”
张书记笑道:“出去好好干,小伙子,做点出色的成绩。我想说几句掏心窝窝的话与你共勉:‘石可破也,不可夺其坚;丹可磨也,不可夺其赤’‘嗟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男儿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你出去闯?我认为,大男儿当经历大风大浪,大男儿当志在四方,不该凄凄切切儿女情长的。”
“嗯”我点头。
张书记问:“你打算怎么办手续?”
“直接辞职走人。”
“小孩子家不知道厉害,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正常办理调动手续。”
“去那边打工而已,只签工作合同,说不需调档。”
“现在单位不允许停薪留职,做事要稳妥。我同学在硫酸厂当厂长,我帮你说说,把你档案挂靠硫酸厂,按正常手续办理调动,你按年准时缴纳养老金即可,这样,以后在深圳混不好,回来还有个退路。”
我感动道:“老书记,你对我这么好,堪比父母再造之恩,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想感谢我还不容易呀,你把刚买的那个‘俄罗斯方块’小手掌机送我,上次刚玩一星期,还没过足瘾,就被你要回去。”
雨璇买了个“俄罗斯方块”小游戏机,我带去单位玩,被张书记借去,一下玩上了瘾,天天躲办公室垒“俄罗斯方块”。雨璇逼着我左要右要,方才从张书记手上要回来。
张书记帮调档、写证明、盖公章,让我一一理顺关节之处,很快把调动手续办妥。
当晚,我请张书记喝酒,带了一瓶五粮液。经常有工头送爸爸酒,爸爸存了一柜子十多年的好酒。干掉一大杯白酒,我难过道:“这一去,不知下次见面何年何月?”
张书记笑道:“这么悲伤,生死离别似的。好好尝尝这好酒,到舌尖上简直就是一种无法言语的享受呀。你想想,能出去是大喜事呀,说明你有能力。有能力之人,人家才抢着要。我相信,你迟早会做出一番成就的,我不会看错人的,小伙子,好好努力吧!等你发财后带我去香港看看,去那资本主义世界开开洋荤见见世面,回来好知道如何批判万恶的资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