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替代重复:“六学”背后的主流话语更替

2019-03-02  本文已影响0人  西力Zelig

重复替代重复:“六学”背后的主流话语更替

2018年年末,网络上突然兴起一股“六学”风潮,不明就里的观众大致能够理解“六”指的是86版《西游记》孙悟空的扮演者六小龄童,而对“六学”的具体内容则知之甚少。“六学”意指“六小龄童的黑历史研究学”。这一套话语延续到新年,已经脱离了它本身的指涉,成为新一轮的主流话语,继续着网络狂欢。

从“全民偶像”到“群嘲对像”,六小龄童的公众形象经历了怎样的演变过程?

“六学”简史

“六学”被大众熟知发生于2018年末,但在2015年左右,在知乎上已经开始出现有关六小龄童的讨论,怀疑六小龄童对《西游记》和孙悟空形象的垄断,“复读机”式的说话方式,自相矛盾的行为。其中答主@NE恶灵 的回答中提供了大量有关资料,结合其他人的补充,嘲讽六小龄童成为知乎大势所趋,但彼时知乎仍算小众,讽刺风潮也并没有蔓延开。

2016年,随着猴年春晚的临近,在观众心中享有崇高地位的“孙悟空”扮演者六小龄童重新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大量观众将他视作孙悟空的同一对象。加上对春晚由来已久的不满,六小龄童作为正面形象重新获得关注,其微博粉丝大涨,在大学、中小学发表了近千场内容相似的演讲。

同时而来的就是小众范围内的质疑扩大到整个网络。微博作为六小龄童发言的社交媒体,其拙劣的言行在大众的注视下,越发引起质疑。从这时开始,六小龄童的众多“黑料”开始浮出水面,走人观众视野。

2010年,张纪中翻拍《西游记》,招来六小龄童的不满:“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同时顺带批评了周星驰的《大话西游》。而同年他主演的《吴承恩与西游记》成为吐槽对象。一向声称忠实改变原著,并且自视为《西游记》忠实代言人的六小龄童在这部电视剧中却错误频出。

2018年,《西游记》作者吴承恩故居挂满六小龄童的画像的事件成为点燃整个网络的导火索。10月底,六小龄童在86版西游记导演杨洁逝世时发布悼念视频,被网友戏称为“灵堂卖片”的一分钟视频里,宣传新片的内容就占了36秒,其中重要的“六学”素材也出自这里:

“今年下半年,中美合拍的西游记即将正式开机,我将继续扮演美猴王孙悟空,我会用美猴王艺术形象努力创造一个正能量的形象,文体两开花,弘扬中华文化,希望大家多多关注。” 

至此,“六学”一发不可收拾,迅速成为网络热门事件。

何为“六学”

从网友所创造的“六学”英文单词Sixology来看,“六学”是对讽刺,戏仿六小龄童言论的学科式统称。

“六学”大致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围绕六小龄童本人的讽刺和戏仿,这个阶段网友的“兴奋点”还在他的“黑料”和创造模仿有关“黑话”。比如“说起……就想到……”“违章”“章口就来”“中美合拍电影”。而到了“文体两开花”阶段,“六学”黑话已经成熟,“玩梗”开始成为“六学”的学术重点,此时已经“世间万物皆可六学”。

“六学”的关键就在于模仿和戏谑。就是把自己变成“复读机”模式,不断用程式化的语言,以一本正经的方式描述日常生活中的事件,制造反差产生幽默的效果。

并非“人设崩塌”,而是现出原形

在“六学”的相关文章中,多数都将六小龄童同“人设崩塌”事件扯上关系,貌似六小龄童是近年来众多“人设崩塌”明星中的一员,其实并非如此。首先,“人设崩塌”的前提是预先有“人设”,“人设”既“人物设定”,也就是标签化。而往往这样的人设都跟“明星制”有关,在明星背后,有一个团队负责打造偶像明星,这样一整套的运作的目的是迎合粉丝喜好,按照受众的需求创造一个并非明星本人的“形象”。“人设”是青年流行文化的产物,事件主角六小龄童的定位是“老艺术家”,而非“偶像明星,他所有的行为模式也是自己主导而非刻意迎合受众,他坚信不疑并一以贯之的“孙悟空代言人”和“《西游记》卫道士”恰恰是自我想象的产物,而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形象是观众的想象,两者产生了奇妙的错位。

另外六小龄童没有与时俱进,学会新的形象包装方式,所以他形象的崩塌恰恰在于自己发微博,没有一个团队帮他定向塑造“人设”。“六学”事件更多是旧式主流文化同青年网络亚文化碰撞的产物。

六小龄童章金莱生于猴王世家,章家以“猴戏”闻名,在86版《西游记》中,六小龄童扮演孙悟空,继承了章家的技艺,延续了章家的名声,借助电视时代的影响力,成为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六小龄童的形象也成为一代中国人心中的文化偶像。这时的六小龄童符合大众对优秀演员的期望,有着优秀的表演技巧和职业素养,堪称德艺双馨的艺术家。在信息并不发达的电视时代,观众对六小龄童的了解局限于《西游记》将他等同于孙悟空。这时的六小龄童,是”演孙悟空的那个人“。作为观众的“欲望客体”,六小龄童被视作成为孙悟空。

《西游记》之后的六小龄童,借助孙悟空的形象,依附并意图垄断《西游记》的阐释权,不断消费观众的情怀,就地“圈钱”。这时六小龄童强行要做孙悟空,并没有问观众答不答应。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观众耳边“大声疾呼”“我是孙悟空”,终招致观众的不满,原本的情感投射也被消耗殆尽。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公众获得了更多的信息来源,同时借助发达的社交媒体,获得了更多的话语权和表达空间。六小龄童的言行进入观众视野并开始接受公众的道德审视。众目睽睽之下再微小的瑕疵也会被暴露在阳光之中。何况是这样高频率大范围一系列行为。在网络世界中,六小龄童的自我包装被撕掉,他的形象也由“孙悟空的扮演者”“童年回忆”变回章金莱本人,在强调“真实”的网络世界里,章金莱的道德缺点被迅速识别出来,最终形成了“六学”风潮。

青年亚文化冲击主流文化,并最终成为新的主流文化

“六学”的主力军是掌握网络话语权的年轻人,而青年文化具有明显的戏谑性,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解构文化偶像,并指出他的虚假,产生强烈的批判力度。这种被栗宪庭称作“玩世现实主义”的青年亚文化用直率和狂欢的态度冲击主流文化的正统性和一本正经的严肃。

“六学”是典型的后现代文化产物。后现代文化的主要特征游戏化、去中心化、互文本化、解构性、不确定性和开放性。“波普艺术”是后现代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安迪沃霍尔开启了艺术的“波普艺术”时代,将大众文化的一些细节进行放大复制,消费它的文化含义,反映出现代商业化社会中人们无可奈何的空虚与迷惘。“六学”其实是一种大众“波普艺术”。

“六学”实质上是一种新的“话语体系”,它批判的是陈旧而无力的陈词滥调。在这个过程中,智力和创造力产生具有强大破坏力的能量,摧毁道貌岸然的虚假,新事物淘汰了旧事物。参与者获得了语言的暴力快感。在新话语建立之初,创造者的批判和“机灵”使新的话语得以建立,通过参与者的重复扩大话语权力。在话语的创造完成,而应用超载之时,生命力和创造力逐渐消退,无意义的重复本身成为内容,戏谑式重复和真正的批判只有一线之隔,越过这条界限,新的话语体系便会融入主流话语成为新的“旧事物”,那时,它要么变成新的话语体系的攻击对象,要么随着主流话语的招安而获得安全的地位。

“六学”发展到后来便具有了“迷因”的特质,同网络流行词,流行歌,魔性视频等其他病毒式“迷因”一样,简单且具有很强的可复制性。在流行范围扩大到整个网络世界时,它便脱离了本来的目的,变成具有自主独立的传播特质,同时,也失去了丰富的内涵。“六学”是质疑和独立思考的产物,发展到今天的“六学”丧失了严肃性,也就失去了本来的价值。

“波普艺术”的软肋在于它的“犬儒主义”态度和主体性的缺乏,因此它在消耗完一个主题之后,需要迅速地寻找下一个主题。娱乐和资本的共谋,不断将明星变成文化消费对象。将之消耗殆尽之后,重塑下一个偶像,摧毁另一个偶像,如此循环往复。

《新京报书评周刊》12月25日评论文章称:“两个月来‘六学’势头愈演愈烈,但六小龄童的商业活动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讽刺的是在流量为王的“注意力经济”时代,“六学”对六小龄童是福是祸仍难以辨明。而娱乐这头巨兽,正在寻找下一个“章金莱”。

孙悟空的一项重要技能是“火眼金睛”,一切妖魔鬼怪都要在他眼中“现出原形”。在“六学”的“火眼金睛”下,孙悟空的扮演者褪下了孙悟空的皮,现出原形,何其讽刺。“六学”这时候就是孙悟空,更讽刺的是,当它开始自我重复,瞬间又变成了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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