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风筝
记得上次,在乡村道路上偶遇一个初中同学,他盛情邀请去家里吃晚饭,茶余饭后,我向他打听起一个亲戚的近况,谈话涉及到亲戚的母亲。
老家的一个部队转业的长辈聊过那位老人家情况。亲戚的母亲不是本地人,是从邻县买来的。她在三十年代曾经在邻县担任过苏区妇联干部,红军长征后,她与留守的中央分局留在了当地,国民党军把留守在禾丰地区三万红军团团围困,三万红军九路突围时,她被国民党军俘虏,男性被俘一般都被残忍杀害,女性则被当作商品买卖,于是她被国民党军贱卖到了亲戚家作了媳妇。
她被卖到婆家时,身上还偷藏有苏区的身份证件和印章,由于害怕这些印章和证件被国民党的清乡团搜出,惹来杀生之祸,她把它们包好后埋在一个池塘边上。
八十年代,对原苏区失散人员进行甄别认定时,部队转业的长辈帮她整理上报材料。她回忆当时留守在中央苏区县妇联干部及相关机关工作人员的姓名、职务都能与史志资料相吻合,可是三十年代的那些苏区干部及相关人员都已经成烈士或者失踪,都无从查找印证。那能证明她身份的印章与证件埋在池塘边,经过五十年的沧桑巨变,一家人挖遍了池塘周边,也没能挖出那价值连城的苏区印章与证明。
昔时去亲戚家玩,没有想过这白发苍苍佝偻的老婆婆,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悲戚,传奇的往事。最终,她也没有通过组织上的甄别。
从同学家里出来时,走在风景优美的新农村,那曾经熟悉的童年往事还历历在目,有一年夏天,去亲戚家玩,在那古拱桥下面游泳,水很深也很清,早上,拱桥边两岸的大石条上,农家的妇女们辛勤地浣洗着全家人的衣服。亲戚家就在拱桥的那一头,桥头边上还有一棵大榕树。
我问刘姓同学:
“亲戚家那里还有人家住那儿吗?”
同学说:
“不是很清楚,你又说不上名字。小孩的大名我们也不是很清楚。我带你到街上问下吧。那屋的人都搬到了街上,原来那团屋子里的人基本上都迁走了,那里建了一个打蜡厂。”
长辈的名字,我们晚辈都不知道,外号一般也不会在晚辈中流传,因此我说得他一团雾水。
走到了街口,同学找到了一家从桥那边迁来的家里,门口一妇人正抽着烟。同学问我:
“是她吗?”
“不是,亲戚家的女人没有会抽烟的。”
“那一定是前面那一家。”
于是,他又带我往前走,走到街中央的一家,门口停了好几部车,里面热热闹闹地像是正在办什么喜事,同学叫出一个年青人,问他刘XX认不认识。
他看着我俩一愣。
“他是我堂哥,请问,你找他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我与他是亲戚,好久没有见面了,想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人住在这儿。”
我向他说明了与他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他听后瞬间热情地拉着我要进屋喝两杯,说:
“自家人,来了怎么也得喝上两杯,今天刚好是我丈母娘家里人来走亲戚,不喝酒也要吃点东西再走吧。”
我赶忙推辞。
“我在同学家里已经吃过饭了,自己人就不用客气了,我来主要是问下他们一家的情况。我也还得赶回县城去。”
“刘XX的爸,刚过世没有多久,两兄弟都搬县城住了,母亲跟老大刘XX住一起,他现在在县里当XX局的副局长,房子都已经拆掉了,家里没有什么人在这儿了,你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吧!”
“是的,很久没有来过了,以前爷爷奶奶在世时,跟他们作客来过,和我爸爸也来过。”
与他交谈了一会儿,寒喧与他道别了。
走到一个拐角处,同学指着一间土坯房,说:
“我们村有一个老人,据说曾经担任过红军的团长,红军长征后,失散回来。七十年代时,上面还在调查他,讯问他是否写过悔过书,那些被杀害的苏区干部与红军干部是否是他供出,他百口难辨,就在那间土房子里上吊自杀了。”
蓦然想起不久前,与一位上了年纪的当地干部,聊起旧时的那些事,他说:
“七十年代时,上面几次来人调查罗姓红军创始人在当地活动时是否有变节或叛变的情况。”
可能这些情况就与风筝中的情况类似,如同那句疑问:
“为什么你还活着?”
这句话让人难以解释。
这个村在旧时被称着“堡”,处在县域北上的交通要道,是老家建立了红色政权的几个地区之一,苏区南部被粤军侵占后,老家红军部队在山区阻击,坚持与粤军周旋后,消耗殆尽,最后一批隶属于新独立三师的红军,正是在战斗结束后,在这个堡集结,绕过白区的地方反动武装北上,撤至信丰、于都与主力红军汇合。
县政治保卫局的局长与成员留在了山区与敌人进行游击战争。余汉谋曾一度坐阵县城指挥南部围剿红军的行动。
这个堡周边地区,仅有两个人走完了长征全程,55年均被授于大校军衔。一个是31年被送入红军无线电学校,长征途中是报务员,还有一个被编入工兵营,担任工兵连副连长,长征路上一路架桥,走完了长征全程。
那位罗姓的红军创始人,在32年由于政治原因被调往红军大学上干班学习,随着干部团走完了长征全程。继任新独立三师的蒋师长在当地战死,他是四川人,是从井岗山下来,因腿伤留在了当地。
那些参加过红军的失散人员,到了八十年代,许多也就成了电视剧中“风筝”式的人物。
同学陪我走到了那座石拱桥边上,桥面竟然被铺上了水泥,桥面立着一块清朝时捐建石拱桥功德碑。
当年老家的红军正是在这个桥边的村子集结,跨过这座古拱桥,乘着夜色的掩护,打着火把,在崎岖的山路上一路北上。
古拱桥依然还矗立在河上,那些当年曾经年轻的、充满着激情的年青人都已经化着了天上的星星,仿佛还在照耀着这片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