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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上)

2019-05-12  本文已影响458人  耿平海

    谨以此文献给我亲爱的母亲 

      “娘——娘——”,多么令人敬仰的字眼,多么渴望多叫几声,可惜我已二十年没这福份了。清明时节,思绪悠悠。连续几天,我不时梦见娘在我身旁,与我拉话,嘘寒问暖,我亲切地喊着:“娘——娘——。”苦命的孩子都这样,老天爷早早把你叫娘的资格都剥夺了,你唯有在梦中尽情享受。

我的母亲

        娘是个苦命之人,也有人说娘命硬、娘太要强,注定命运是多灾多难的。娘是马坊镇北宋村人,自幼没了父母,与舅、姨相依为命,16岁与父亲珠联璧合,公婆疼爱,妯娌和睦,一大家子几十口人生活其乐融融。娘头胎生了个男孩夭折了,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这是天大的不幸啊!大妈、娘娘(婶)头胎都生了男孩,娘的压力可想而知。又过了两年,大哥降临了,娘喜出望外,这总算挣回了脸面,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可有谁会想到,大哥出生后斤两不足,体弱多病,能否养活都成问题。娘视孩子为她的生命,孩子是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娘宁可用她的命也要挽回孩子的命,不能让长辈再失望了。娘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硬是坚持把大哥抚养成人。

        命运总爱捉弄人,盼一个、两个稀罕,却生了一窝窝,而且都是男孩,多子多“难”啊!娘生育了五个光葫芦,都是“啃老族”、吃天的主。在那个饥馑的年代,光每天做饭就够难为娘了,还要养活一大家子,管我们上学读书。现在的年轻人很难理解,为什么上辈人的寿命短,除了医疗、生活条件特别差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这代人的负担太沉重了。比如:咱们吃的白面,要用石磨子磨,也就是推磨子,光景好点的用驴拉磨,我们全靠人力;吃水,在几十丈深的井里搅水,要东家借绳索、西家借水桶,也是十分头痛的事;还有烧锅用的柴火,要去沟里或山上去砍柴。所以,可以想象上辈人的日子是多么艰难啊!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一直患有慢性支气管炎,整日没明没黑的咳嗽,重活累活干不了,家里的重担全落在娘一人身上。那时,生产队男劳力记12分工,女劳力记8分工,娘不怕苦累,经常让队长派男劳力的活,只想多挣4分工。我那时已十多岁可以干农活了,娘就偶尔让我顶替她,一些人就闹意见、看笑声,说风凉话。最可气的是,一次生产队开会,说娘出工晚了批斗娘,要娘在全队社员面前做检讨,娘特别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为了孩子和这个家,这点羞辱算得了什么。记得每年三、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闹饥荒,娘经常带我们上山摘槐花、挖野菜、角苜蓿,并把剩余部分晒干以备食用。有一年,三婆看娘恓惶,日子艰难,劝娘到礼泉一带要饭,娘心动了,要领上我们出去,娘不愿看到孩子们个个挨饥受饿。可父亲碍于面情,死活不肯,为此两人还吵过好些次。其实父亲是心疼娘,他宁愿吃糠咽菜,宁愿到处去借,也不愿意让娘受罪。

1993年母亲和女儿合影

        记得我10多岁的时候,一天下午娘带我们推磨子,天擦黑了,我们都很累,为了偷懒,我提议晚上炒包谷豆豆吃,哥们都特别高兴,娘就吩咐我去了。为了节省煤油,我没有点灯,黑灯瞎火,豆豆全炒焦了,娘心疼,生气地满院子追着打我,扫帚把都打折了。这是我印象中娘打我最厉害的一次。后来我长大了,娘还经常逢人夸我:“老三这孩子聪明,小的时候挨打比谁都跑得快,没太吃亏。”现在想起来,娘打我那是轻的,因为全家人仅有的一点口粮,是养家糊口的,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娘能不心疼吗?那个年代的人,日子太难缠了。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些年,每到夏忙季节,社员们就像打仗一样,翻山越岭,走西闯北,开始一年一度的“三夏”大会战。娘与社员们一起收割完村上的麦子,然后一路北上,先到杨家山、黄家湾,收割完毕后,社员们浩浩荡荡,又辗转北上来到斜儿岭。那时,我们都十多岁了,是父母的跟屁虫,也是社员们闲暇之余逗乐的宠儿。大人们正挥汗如雨收割时,我们却满山遍野跑,这儿摘个野杏,那儿掏个鸟窝,父母根本无暇照管我们。当然跟父母上山也是大有用场的。记得我们到斜儿岭收割完麦子后,队长立即宣布:可以自由活动,给自己拾麦穗了。其实我们跟着父母到处跑,就一直盼着队长这句话。队长话音未落,大人、孩子一窝蜂似的跑向了沟底。那时不知是急中生智还是中邪了,我却没有跟着大家跑,而是鬼使神差地独自跑向了山顶。山顶上有一大片麦地,堆放麦捆的地方是撒落麦穗最多的地方,我“手忙脚乱”挨个拾完后,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仍不见一个人影,我就有些害怕,便钻到树荫下歇凉,迷迷糊糊中听见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娘找到我,没有惊喜,而是狠狠地把我臭骂了一顿。可我心里明白,娘是担心我的安全,我一个人拾了这么多麦穗,娘能不高兴吗?我的这一惊人之举很快传到了村里,从此大人们对我都刮目相看了。这一路下来,半个多月过去了,娘瘦得像根麻绳,身上不知脱了多少层皮,吃不好睡不好,身体极度疲乏,就这,娘还带着我们在沿途回来的路上拣拾麦穗。娘说:这样的苦算不了什么,最怕的是人心里苦。

        七十年代中后期,大哥高中毕业回家务农,我们家有了壮劳力,娘可以长舒一口气,再也不看别人的脸色了。那时,大哥正值十六、七岁,英俊潇洒,帅气十足,有文化、会电工,并当上了生产队长,娘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大哥身上。大伯、叔父家的老大以及村上同龄的孩子都订亲了,大哥的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娘心急啊,便四处张罗,可由于我们家太穷,人家都不愿意结亲。大哥一心想着当兵,以此来改变家庭及自己的命运,但连续几年都因体检不合格或无关系而收场。1977年高考恢复后,大哥不负众望,一举跳出了龙门,成为光宗耀祖的一名中专生。

        娘支撑的这个家,本一直向好的方向发展,大哥争气,父母荣光,邻里羡慕,家庭和睦,眼看着好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可命运偏偏戏弄人,正当全家人憋足劲头向好的时候,无形的魔掌却悄悄向我们袭来。1980年夏粮大丰收,家家仓满囤流,暑期我和大哥去山里头打零工,就在这个时候,家里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洪祸。我和大哥闻知后急匆匆赶回家,一大院子五口窑洞全部坍塌被水淹没了,所有的家当,一年的收成全部打水漂了。看到此景,全家人的心都碎了。苍天啊,你怎么老与我们过不去?

      无家可归,这是多么尴尬的处境。大伯家暂时腾出一间房子供我们住,家里的锅碗瓢盆全是大伯和亲戚邻里凑的。1976年唐山大地震受到惊吓后,父亲的病情已愈发严重了。暴雨袭来时,父亲还是隔壁叔父救出来的,所幸生命没有大碍。令人惊奇的是,父亲居然从床上爬了起来,指挥我们干这干那,一刻也不停歇。娘十分惊喜:你大病好了,这是老天爷在帮咱们!在政府的救济和家门亲戚的帮助下,到年底,房子盖好了,共五间(父亲想得远,五个儿子各一间,不打架),一大家人喜气洋洋地搬进了新家,过上了幸福团圆的春节。有家的感觉真好!父亲大功告成,新房有了,家有了,给娘和孩子该有个满意地交待了。

        大年初一刚过,硬撑了大半年的父亲老病复发,直到农历三月二十二日心有不甘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父亲终年53岁。娘说:你大已活不成人了,太受罪了,该好好歇息了。父亲去世后,娘到处借钱借粮安葬父亲,她在人面前没掉一滴泪。姑、姨及大妈都哭得死去活来,她们在哭娘,哭娘以后的日子咋过?娘不哭,娘深知:我要为娃们长精神,我倒下了,娃们咋活?娘的智慧、娘的气量,是无人能比的。父亲去世,娘只有45岁。沧桑历尽遍,饱尝黄连苦;走过风雨路,书写苦难史。思念及此,惟潸然泪下,感无以回报。

      中年丧夫,这是人生的一大劫难。娘孤儿寡母,要抚养小儿,供老三、老四上学,给老大、老二娶媳妇,一大摊子事摆着,娘没有被命运击跨,而是乐观豁达,笑脸示人,瘦弱的身躯更加硬朗精神了。娘每天起早贪黑,养猪喂牛,忙完地里忙屋里,二哥那时由于自身原因,刚刚上完初一就辍学了,年轻人瞌睡多,光每天早上叫二哥起床就得十来分钟,日子熬煎啊。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制,二哥人聪明、脑瓜灵活,我们家栽种上了烤烟,夏粮收成不好的时候,再种点谷类作物。暑期是最忙的季节,大哥和我都放假了,帮家里绑烟装楼,拉粪犁地,干点重体力活,就连四弟、五弟都不闲着,帮家里割草喂牛、拉土起圈,生活井井有条。有一年,二哥还买了邻村二亩多烤烟,我们一大家人浩浩荡荡,顶着烈日的暴晒,摘叶、拉运、绑杆,邻村人都羡慕我们家孩子听话能干。那一年我们收成可观,一大家人相依为命,其乐融融,多么令人难忘的幸福时光啊!

        老天开眼,迎喜接福。1981年7月大哥师范毕业,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1981年下半年结婚,1982年女儿出生,娘抱上孙女了;更令人惊喜的是,1982年我以全县第七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专。一家五个娃,两个已经吃上商品粮了,这在方圆几十里是不多见的,娘自豪,娘紧绷着的眉头乐开了花。儿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本是很自然的事,但却给娘及这个家增添了许多烦恼。1986年7月,我参加了工作,春节前做了急性阑尾切除手术,行动不太方便,于正月初四赶回家,到晚上大哥二哥提出了分家,娘很平静,也无意见,可老大、老二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闹得极不愉快,这让娘很伤心,娘说:“我能管了娃,管不了娃的家啊?”娘一夜无眠,第二天娘脸肿得像脸盆,但娘还是主持了公道,把锅头提开了。父亲去世后,这是娘第一次哭泣,娘明白分家实际是分儿的心,这被用刀割娘身上的肉还难受。至此,娘病由心生,心由气生。大哥回家少了,二哥分开另过了,四弟被迫辍学务农了。

娘(上)

        记得那时,四弟正在读高一,又要念书又要种地,两者根本无法兼顾。我给娘和四弟写信商量,干脆让四弟务农算了,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呢?当时我给四弟找了份建筑工地的活,四弟欣然接受并放弃了学业。到我住的宿舍后,我的同学帮其放行李,感觉被子特别沉,就问四弟:这被子里裹着什么东西?四弟把捆扎结实的被子打开,里边全是高中的课本和辅导材料。看到这种情况,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的同学为这事还责怪了我好久。分家后,娘肩上的担子并没有减轻,而是更加繁重了。虽然不在一口锅里吃饭,哪个娃的心你不操?惦记着城里,又放不下屋里,手心手背都是肉。

        织布纺线是娘的传家绝活,我在纺织厂上班后,就经常购买些下脚棉纱,娘经过梳理分拣后,一是织床单,二是拿到集市上去卖,挣点零用钱。慢慢的生意有了起色,娘就在家里整理,四弟逢集赶会或走村窜乡去卖。1992年四弟结婚,彩礼和结婚费用全是娘织布卖线积攒的。(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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