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
人老了
父母过世十多年来，传统节日我一直在姐姐家里过。今年端午节前一天，姐姐给我打电话，要我全家去她家过节。
我说：“老姐，现在爷爷奶奶在你家里，侄儿侄女来了一大帮，你们也够辛苦的，今年就不麻烦了。”
“ 别废话，再多也不差你们三个人，人多热闹，你们一定要早点过来。”姐姐不容置疑的回答我。
进到姐姐家门，妻子带着儿子到菜园里与姐夫的侄儿侄女们说话去了。我来到客厅，与坐在沙发上的爷爷奶奶拉家常。爷爷微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瞧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可能是爷爷很疲劳睡意未醒。奶奶满脸笑容拉着我的手，又说起了她村子里面的事情。谁家的孩子原来单单瘦瘦饭都吃不饱，经常到她家来蹭饭，现在小伙子有出息了；谁家经常被隔壁邻居欺负，找她帮忙，是她跟爷爷出面，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的关系处理好……
爷爷奶奶是姐夫的爸爸妈妈，爷爷今年89岁，曾经在家乡当大队书记三十余年，奶奶今年83岁，在家乡也当过十多年的妇女主任。一年前，奶奶得了老年健忘症，现在已经不认识他的儿子儿媳了，但姐夫的儿子和孙女还是认识。今年我几次到姐姐家来，她都喜欢拉着我的手，说她村里的事。奶奶这个病的症状是现在的事情就过就忘，而从儿时到青年的事情却总是历历在目永远忘不了。我耐心的听着奶奶讲着她过去的事，奶奶很高兴，先后三次跟姐夫打招呼：“陈老板，你要多加几个粽子，多炒几个菜，给我老乡吃，钱到时我给你，我不会少给你的，你不要小气……”
嘿嘿，奶奶将她儿子当做饭店老板，将我当做她的老乡了。
姐夫有四兄弟。八九年前，姐夫为了爷爷奶奶生活方便，在老家的镇上为老人家买了一套房，兄弟几个人共同为爷爷奶奶请了保姆。然而爷爷奶奶不习惯与保姆一起生活，那时奶奶的身体还好，生活起居都能自理，几个儿子也孝顺，每年都会亲自接爷爷奶奶到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爷爷奶奶习惯了在姐夫家里住，其他三个儿子来接，他们不愿意去。我曾私下跟爷爷奶奶沟通过，爷爷奶奶说，他们在姐夫家感到很舒服、很舒心，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而在那几个儿子家，就像在做客，不随便。
在我眼里，姐夫是一个老实本分，非常善良而又欲望不强的人。姐夫不像姐姐那样爱好广泛，喜欢到处游玩，喜欢经常与同学同事们聚会，姐夫喜欢安静。
姐夫自从家搬到新居以来，他的心思就放在100多平方的阳台上。姐夫来自农村，农家孩子的勤劳，充分的体现在他所操办的菜园子上。姐夫家的菜园子，是他在所有亲戚朋友们面前的骄傲，一年四季，各种各样的菜蔬都能在这里看到。姐夫种植的菜从不打农药，每隔上一段时间，他就开车到几十里开外的养鸡场去买鸡粪。闲暇时，姐夫喜欢与同事战友们打打小牌。姐夫已经60多岁了，除了爱打牌，他没有别的嗜好，用现在的流行语，他是个典型的宅男，姐夫非常满足自己的退休生活。
此时，姐夫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姐姐在外面布置碗筷。我起身到厨房问姐夫要不要帮忙，姐夫说不要。我望着姐夫斑白的头发，对姐夫说，你也抽个时间去把头发染一下，显得年轻一点不好吗？一场牌的时间而已。姐夫说，我哪有时间去打牌，戒牌都戒了快一年了，人都快憋死了。爷爷奶奶在这里，爷爷身体不好，每天不是睡在床上就是靠在沙发上，年前，奶奶没得病还好，还能帮我照看一下爷爷，现在奶奶得了健忘症的病，常常是坐在床边或者站在卧室中间发呆，不知道干什么？两个人吃饭穿衣都要由我来打理，再加上我们还要带孙女，我跟你姐姐忙都忙不过来……
上有老下有小，这是我们中年人目前最大的困境。饭后，在与姐姐闲聊中，我跟姐姐说，我很想写一写我们这一代人，在独特的历史背景下，我们大部分人只能生养一个独生子女，现在我们一天一天的老去，将来我们子女所面临的困境会比现在更多。
姐姐说：“这有什么写的，我们的父母辈都是这样过来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至于以后等我们老了，那时再说吧，现在我还能快乐健康的生活，我不愿意去想我不愿意想的事。”
姐姐是我做人做事的榜样，父母过世后，她一直像母亲一样关心我，由此，我想到了我的父母。
母亲是我心里面一个过不去的坎，今生我愧对母亲。母亲得癌症以后，一直是父亲和姐姐在照顾。直到临终前，姐姐想将我从深圳叫回来，母亲都不允许，她怕我辞掉那份不错的工作。母亲养育了我，而我对母亲却没有尽到儿子应尽的责任。
四年后，77岁的父亲得急病去世。父亲去世，我没有留下遗憾。父亲生前因为车祸被撞断了腿，洗澡不便，特别是洗脚不方便。在我从深圳辞工回来与父亲相处的两年间，只要保姆不在身边，都是我为父亲洗澡洗脚端屎端尿。父亲在去世前对我说，他没想到我能跟姐姐一样，都那么像母亲，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脏。这些话在今天回想起来，我都会感到非常欣慰。
父母没有读什么书，但是对我的管教却很严。母亲平常虽然娇惯我，我提出的有关吃的要求，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是，如果她发现我对长辈有不尊重的行为，她绝不会轻饶。就像我们现在赴宴吃酒席，谁先吃谁后吃没有一个规矩。小时候，无论在任何地方吃饭，年长者没先动筷子，我们小孩子是绝对不可能先吃的，如果我先动了一下筷子，母亲一个耳光会毫不犹豫的扇过来。好习惯就这样慢慢的被母亲管教养成，就是到今天，我参加任何酒宴，只要有年长于我的在，我绝对不可能先动筷子。
“屋檐水滴在现地方，一代接一代。”母亲说，这句话是她奶奶告诉她的。话的意思是：你养成的良好习惯会无形的传递给你的儿女，儿女会继承你的习惯，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我不知道这段话最早是从哪里传下来的，但孟子的“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中所言意思我还是明白。
从小父母就教育我怎样与人交往，对自己父母孝顺，对待他人的长辈，能做到应有的尊重，这样的人其人品肯定没有大的问题。
人生就在不知不觉间一晃而过，进入社会几十年，除了家庭突生不幸变故外，我在人生的旅途上没有遇到过特别大的波折，这也许与我交朋处友的原则有关。现实生活中，我非常尊重长辈，如果因为某事我看到或凑巧碰到，朋友对自己的父母或者对长辈有不尊重的行为及言语，我会重新审视这个朋友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会不动声色的渐渐与他疏远。我认为，心中没有父母和长辈位置的人，他的人品和修养肯定不好，你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做朋友，最终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后患无穷。
今天，时代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生活富足了。科技的长足发展，新事物层出不穷的出现，使人们的思想也产生了很大跳动。于是，不少人开始质疑中国传统教育方式，崇拜西方的教育方式，认为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太过僵化不可取。许多人特别是年轻人，在传统教育上与我们老一代人的思想相去甚远，他们崇尚自己的个体自由和享受。中国的传统教育有点戛然而止的味道，父母给予我们的“屋檐水代传代”，我不知道还能否传承得下去。
今天早上给姐姐打了个电话，我还想继续探讨端午节在她家说的话题。姐姐说，今天早上爷爷拉大便，全部拉在厕所的地板上，然后脚又踩在大便上，搞得客厅卧室到处都是大便，我忙了两个多小时，刚才才将地板擦干净。姐姐说你写吧，但是“孝道”二字说出来容易，要做好却很难，特别是长时间的坚持更是难上加难。
我肯定知道长时间坚持“孝道”是何等艰难。姐姐姐夫是一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两年时间放下自己的一切闲暇爱好来坚持“孝道”，他们也是搞得身心非常疲惫，如果换上不能互相体贴理解的兄弟，那么，爷爷奶奶的境况就有点不敢想象……
时间不会因为我们的意志而停留，很快，20年以后，我们必将成为今天的爷爷奶奶，那时我们老了不能动了，我们的儿女会比我们的今天还难……该来的必定来，不如现在早一点让儿女想到我们的老，早一点促使他们深入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以及“孝道”精神传承下去的实际意义，因为他们终有一天也必然会像我们一样渐渐变老。
2019年6月9日下午 宁资虎 草于雅士林欣城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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