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青年作家的爱情故事
原创非首发,文责自负。首发微信公众号:林中手记,题为:夏夜凌晨写作者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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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吸引人的特质,有时候却会变成性格上的槽点。”我从今晚的聚餐回到公寓的大门时,这么想着。我今天和小风和大发见了面。这是她们第一次正式见面。我是完全没想到她们竟然会认识而且会聊到一起去了。请你不要误会这是一场渣男现形记。我有过于严重的道德自律意识,简直就是道德洁癖,所以你要是想窥探我得到乐趣之后又从道德层面批判我得到快感,大概你是没有机会,希望只能落空了。我和她们分别都有过一段好聚好散后还能做朋友的感情——至少是非常暧昧的过程。在我身上好像挺常发生这样的事情。像多年前的小米和涂玲玲,以后会写在长篇里。喜欢我的人就算性格都不一样,最后总是混到一起去。我没有在炫耀我太受欢迎而苦恼。我可以罗列读过的作家来炫耀我的阅读量从而佐证我对文学的感性认知,我却无法罗列爱过我的人来证明我的魅力和品质好坏与否。现在的情况可能是因为留学圈子比较小?如果是考虑所有人的选择,那可能因为我是那一个交集?我的意思不是说都给我面子,而是因为都喜欢我身上的某一种特质而本质上有某种程度相同的三观。待会再说吧。我先进屋吧,其实现在出门还是有些冒险了。虽然身在美国,但毕竟不是鲁勇的美国人,不戴口罩,也不在意社交距离,不论是学术会议还是演唱会以及无数的私人parties都照开不误,所以这疫情是一种“快乐的”无穷无尽。还没把门反锁,我就打开了这个文档。
因为这一场大流行病,我在房间里的两个窗前,坐了整整五十多天,那时春天刚过去。在一个房间里,大部分时间只是坐着,这还是第一次。坐着等一个季节过去更是第一次。夏天也要过去了。我就坐在这边写作,虽然经常一整天也写不出什么来。这个论调似乎我要模仿陀思妥耶夫斯基了,也写写什么手记,但我应该解析不了那么深的自我和社会问题,我写出来的大概会是无意义或者是表面上看起来有意义的日常。其实每一次我写了几百字以后,就忍不住做起别的事情来,刷刷手机,喝喝水,吃吃水果,甚至是扣起痘痘来。有时突然发现自己手脚指甲好久没有修,衣服还没有扔进洗衣机或者洗了还没有晾。有时就是突然想做卫生。总是能发现许多别的事情可以做,也许只要一件别的事情就可以把写作的连续性打断,再坐回来时,就暂时写不下去了——从前学生时代,做作业的时候也是这样,所以我才没有考上一流的大学,白费我立下的豪言壮语和不差的天赋——我总是这样。这就是一个三流写作者的常态。更多的时候,是在临睡前就突发地想到一些灵感,就不得不起身记录下来,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不剩的,而且带着那些想法,压得我无法入眠。就像今夜这样,凌晨一点半,洗漱完准备入睡,有了这么一个念头:虚拟一个“我”,一个不入流的写作者,深夜创作,借“我”表达我。这个“我”会有一点自恋,反正我又不是“我”。我拿起手机,趁着睡意下的清醒,打起字来。用某一种共享文件,保存上传,明天睡醒,再用电脑好好整理。大多数的写作者们都已经改变了创作的方式,也早已改变了创作题材与内容,追着读者跑,读者爱看什么就写什么,也有人说明明是写作者们写不出叫好又叫座的作品。所以,是写作者们将读者导向了一个肤浅的阅读时代,还是读者选择了劣币,或者压根就是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我到家了。”我在三人聊天群组里发了消息。竟然还拉了群,对我反复循环鞭尸。
“安全到家就好。”
“要记得消毒哦。”
“晚安哦。”
“晚安,好梦。”刚刚开车先后把她们送回家,她们这会先后发出来这些温柔甜蜜的晚安语让我觉得不真实,不是说她们虚伪而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
“你还挺受欢迎的嘛。”小风在大发下车关上车门互相挥手道别后,坐在后座上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本来要放下手刹,可是我就愣在那里了。
“嗯?”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路灯的光不够亮,我转过头也没有看清楚她的表情。她也没想说清楚,没有直视我,我本来打算再问一遍,一辆白色的Toyota至少时速三十迈地开过去,在居民区里这样的速度算很快了,小黑哥开着窗放着巨响的说唱音乐。等他开过去,我就再也开不了口了。于是就进去了表达者表达不清听者理解不到的循环。
从刚才持续到现在的情绪告诉我,今晚的晚安语并不是真正的结束,不久以后一定会有情绪的爆发,不一定是今晚,但一定会到来。我不是在怪小风话里有话,只不过捕捉情绪对于我来说,确实是很容易的事情,而她和大发虽然个性大不同,却都是可以随意泼洒情绪的人。
我不是在批判可以随意泼洒的人——我是羡慕,我羡慕有些写作者随意泼洒灵感就成了畅销的作品,我是写不出来的。这个承接法大概是伍尔夫吧。我的心里也有一个网文梦,写一个宏大的世界,有天马行空的走向,用可能极端的方式惩恶扬善,管它情节和不合理,现实世界里做不到的公平与秩序,还不能让人在想象中满足吗。这么说起来,这也是自我陶醉的一种瘾了。我的写作风格是完全跟网文不沾边的,或许还是偏向于传统文学,即使有些思想与语言可能带有这个时代的特点。我更极力于探究自己的写作风格与偏好。结果就是不是网文,无法成为流量时代的“文学”,更无法靠流量赚钱。不够严肃,不够融入传统文学的阵地。然而,值得一提的是,文本类型和风格其实并不重要,看穿——其实看到人性、情感和真理的本质就够了,或者是有生活作为基石也搓搓有余。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反而能不受约束,拓宽写作的边界。传统也好,网络也好,文笔文采、思想内容、情感情绪、新颖度和技巧哪一个不是更重要,说到底文本和故事是一个载体而已。只不过只要载了内容,就会因丰富而严肃。没进入现实或者又不够精神纯粹地写作,这是当前文学的现状。收回来吧,不要讲太大,是我的文学现状而已。
现阶段,我热爱人生隐喻和晦涩象征多过于强烈的生动的比喻,除了骂人的时候要直接一点,万一别人听不懂。我热爱寓意多过于潦草带过,这并不意味着文字的生命力是来自于拐弯抹角,因为一笔带过和平铺直叙也是有力的,但简单堆积词汇——就算是“四方堆积”“立方堆积”也只是为了赚稿费。
我尝试在不同的平台发表,现如今也可以算得上是浅层意义的百家齐放,不同的平台有不同的风格,但就是没有我的风格。想投出版社,不认识人连“投稿”都很难完成。打了一些电话,编辑们倒是很热情,只是即使要了样稿,也没什么回信,最多只说这样的文字已经不赚钱了。最后只剩下我总是在想要不要再去问问编辑,您好,上次那个投稿有什么结果啊?
我要不要问她?不然像这样的思来想去永远得不到一个结果。我要是问了,小风最终也只说没什么。她不想说的话没有到达一个触点是不会说,追问也是白问。但是大发就不一样了,她一定会说“你想太多了。”还会怪我扭扭捏捏,还不如女人洒脱。然后我可以反驳,我怎么扭扭捏捏了?女人怎么就不能天然洒脱了?你这是出于女性对女性偏见和误解。接着,大发就会急得跳脚,但是小风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算了,还是不问算了,等有一天碰巧提起了,再问吧。
我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精力放到解决这样的问题来,只到思考环节就停止,所以一旦觉得麻烦就干脆拒绝掉好了。倒也不是说我不会是一个好的恋人。但我没有在专心谈恋爱。我更愿意探究自我,所以我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只爱自己的人一样。
我也没有专心在写作。我虽然还称不上是化学家,但我至少是一个有机化学工作者。有本职工作的人写作者有一个好处是,人生是有除文学以外别的一个维度的支撑,是更有底蕴的。不靠写作吃饭还有一个好处是,不用迎合任何读者和市场。我偶尔投上那么一两篇小说,稿费实在是少得可怜,也难怪从以前就有人说,写纯文学的人大都没办法全职,因为压根就没办法养活自己,可是一旦分心思去做其他事情,就无法把精力放在写出连续或者深邃的故事里了。这真的很矛盾了。
大发和小风这两种性格的女性其实在平常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大发像小说,而且是一篇对话体的短篇小说。她性格急促,开端起笔简洁有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发展过程跳脱活泼,没有心理和侧面描写,全是语言描写。高潮片段,动作和神态夸张,还时常制造对话的高潮。“你知道现在流行的日本女优有谁吗?比如图片这位?”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即使我也不知道答案,但可以查。“有栖花绯哦,好漂亮是不是?”原来我认识的那些“老师”已经不流行了。“不要害羞啦。女优和文艺青年更搭哦。”我从头到尾都沉默。这是这个话题的结局了吧。“不过日本的男优太丑了。美国的男优就很可口哦。”这个短篇属于不给读者留想象空间的风格,直接就给你塞满剧情。“有一个叫布姆的男优拍了一千多部片子,赚了一百万美元之后,说自己即使得到了物质的满足。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了想去的地方,可是却放大了心中的悲伤和空虚。你知道吗? 他现在是一个牧师。”不要说牧师,就算是上帝,现在也拯救不了我的窘迫。还是小风没那么刺激一些。因为小风像散文。她就没那么注重情境,而是灵动的情绪和情感,常常会有“突然的自我”。她就相对话少了很多,不脱口而出而且断断续续,但是语言就比较优美,像是散装的糖果,但主题都是一致的。
小说充满新鲜的情节。散文有的是生活的细节。可是无论小说还是散文一旦写到了人,就容易失去了分寸。你知道的,特别是提到人的时候还偏要有爱情。
我想你应该读得到这里讨论的是爱情里爱人与爱己的命题。或者是爱人的时候还能如何保持自我。我接近她们的动机并不是要使她们改变自己的模样从而符合我的审美要求,事实上,她们自己就会改变。但我不希望她们改变。所以其实不是我接近她们的。
我的写作动机是51%为了文学而文学,49%是夹杂为纾解内心以及为了名利,这么明目张胆,也是一种刻意为了坦诚而坦诚,实在是不够坦荡。51%,至少可以证明,我不是最勉勉强强过半地为文学而文学,而是真的为了文学。我有表达的欲望,我有疯狂的表达欲望,这是我主观上唯一能称得上是疯狂的东西,就跟生理欲望一样不可抑制,也掩藏不住。
我现在的表达欲望是,写出我的小前半生,文学的小前半生。现在我还没有什么读者,但是我也想得到读者的反馈。以前读者和作者会通信。读者们会和写作者诉说近来的烦恼,谈谈读了写作者作品的感悟。写作者会回信,借用自己对情绪和情感的敏感,与对文字的通达,解答年少的烦恼和笨拙的情绪。像是三毛就有一本书收录了她与读者的往来通信,这说的上是我想作为一个写作者的最最初衷了。现在流行见面会,像明星演员一样在读者面前表演,把自己偶像化与具象化。通信的好处是读者可以想象写作者的形象和写作的场景,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有一台电脑,一个水杯,一个台灯,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时而敲下几行字,时而在本子上写下故事大纲,时而或是发呆或是喝口水润一下阻塞的思路。见面会却是打破了读者的想象,如果拥有好看的皮囊是有锦上添花的作用。如果不幸被粗糙的外表打破了幻想,那也能更关注于写作者的内心世界和作品本身。当然了,一直以来,成名的写作者们的传闻轶事也是读者们津津乐道的书外话,那是还没有炒作手法年代的舆论。
回到写作动机的话题上。什么使人绝望,什么便使人想要写作。什么样的人生经历会让人成为写作者。不幸的童年,我记得高尔基如是说过,不幸大抵就是“贫穷”和“破碎的家庭”。少年爱恋或叛逆,要是看些三毛和张爱玲,就会明白这一点。疾病,疾病让人心生愁绪,衍生生病的哲学,许多的写作者都从疾病中走出来,读过史铁生去地坛看菊花就知道了。要是加上贫穷,那大概就是卡夫卡了。社会不公也大概让人想写作,只是写社会不公在每个时空都有一定的风险,也需要写作者真正地有见地。首位者当然是鲁迅,自认为后继者也有许多伤痕文学写作者,他们下笔太狠,我并不爱看,也不爱模仿。还有短篇小说的模仿者也很可笑,总觉得自己有鲁迅、欧亨利和莫泊桑的笔力,三四千字就可以道尽人间真实、生活本质和人性幽深。嘿,你有什么资格说短篇小说家们,你言不及义、啰哩啰嗦、三四千字还讲不到重点,还说是什么意识流,长篇大论地写上两万字。这个人怎么在骂自己?等等,两万字很多吗?小说这东西不就是控制在小说家手里,想写长就写长想写短就写的吗?而且不是也应该看叙事格局、手法、语言风格、内容和思想感情而定吗?停,你又毫无重点地四处流动。但我这一篇不是意识流,本文行文结构这么明显。那么就必须得说意识流小说并不是无序的思考或者意识流动。意识流小说其实都有精秒的结构和笔法,都是精心设计的。意识、逻辑、时间和空间巧妙转换。乔伊斯、普鲁斯特、伍尔夫和福克纳都会替我作证的。就连刘以鬯也可以。一般小说有更明显的故事脉络,意识流小说其实承载了巨量信息,而且讲的也多是现实问题,只是需要自己找到逻辑结构。回到正题。好干脆呀。也并不是说只有这些东西才让人成为真正地作家,只不过稳定生活走出来的写作者,总是有一点骄傲的意味,也容易过于理想化。例如林语堂,我总觉得他的口吻就像——翘着二郎腿说话,钱钟书也是这种姿态,他所承袭的钱德勒那更是插科打诨侃侃而谈。我去过林语堂的故居,他长大的那座老房子虽然算不上豪华,但是也不是真正的穷苦人家,他传记里的不富裕并不是真的难以为继。我还想着是否能知道他在纽约的那些年是在哪里写作如何写作。总的来说,我有一种三毛和太宰治的那种自我情感和血肉剥析的冲动,有一种林语堂那种以民族主义为基础的世界文化表达,也想像鲁迅一般痛苦地爱着自己的祖国。我喜欢荒诞性的意识流手法。特别是在第一人称的笔调下,用意识流的手法写出荒诞文学的风格。说起来,原先想出这种技巧的时候,觉得一定可以一鸣惊人,后来才发现索尔•贝娄也早已把这路走过了。又或者,在意识流的框架里能用上夏目漱石那种平淡地进行宏大或者深刻叙事的口吻,那就是石黑一雄。所以要是想说我过度引用,那大可不必。因为引不引用,其实都在引用。二十一世纪的写作者并没有写出什么新鲜的东西,二十世纪的人已经把路都走完了,每当有人说二十一世纪的谁写作有很大的新意,我总是很主观地忍不住发笑。二十一世纪的作家们只有模仿,或者自觉地就走到了前人的路上和他们汇合。自立山头的机会是没有了,不过在那上挖挖自己的矿是还可行的。当然,每个写作者都有自己可以称为源泉的生活,那是使其与别人不同的东西,在个人生活中,语言风格和个人情绪会相当不同。阅读任何流派都只是取一个外壳,借一个酒瓶来装自己的酒,倘若连同别人的酿酒法甚至是原酒都拿来了,总有一天酒瓶会碎,酒也会洒。尽管二十世纪的布罗茨基和艾略特们再“先锋”“现代”,也不过是走在了先知时代的沿路之中,先知们梳理了蛮荒与原始的传说和神话,在先民的世界里唱出了风与骚、诗与经。所以后来者究竟有没有在思想上超过先知时代的人呢?对此我也是保持怀疑态度,也就是说,新新人类也不过是在书写原质永恒的主题而已,新新人类摆足了姿态要探寻的真理其实早就已经被讲完了。但是,新新人类就不应该继续写作了吗?大树的阴影下难以成长,巨人的肩膀却是星辰可摘。当然了,新新人类这个词其实本身也早已经过时了。过去先哲们未能触及到的精神世界,在可预见的未来里,思考着的人们也无法触及,除非人类在科技上能真正地到达宇宙,遨游其中当然要比单纯畅想有本质的不同,可以称为飞跃。再总而言之一次,我也不敢说现在的写作者包括我自己是在混口饭吃,但实际上也没有比我的恶意挖苦好太多。
“林中很傻,对吧?”章迪俞拉了一个四人群,然后在群里挖苦我。明明是他自己一边要去实验室一边又想送她们回家。我也说让她们跟他先去实验室,然后再由他送她们回家去就好了。我自己先回家碍着谁了。
“?”小风发了一个问号。
“??”大发发了两个问号。
“???”我发了三个问号。
“叫你来我实验室打麻将你不来。”我都能想象得到他那理所当然的表情。
“是我不去了?我还不可以回家了?”我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说得太直接,“是她们不去。你的麻将玩法不就三个人玩的。”
“哦!他是想见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发和小风大概是想开玩笑来缓和气氛。
“我去了不也没我的份。再说了我眼睛这么红,想休息也不行嘛。”章迪俞真的让人气血上头。
“不行。虽然你来了也没有用。”
“我其实不喜欢打麻将。”
“我也不喜欢。而且今天大家也累了。”
“现在也还没有很安全。病毒还是很毒。”她们在圆场。
今晚的聚会是章迪俞凑起来的。大发最早也是因为他而认识的,但他不知道我也认识小风。但大发和小风互相知道我都认识她们。
章迪俞没看上我的公寓招租,但几个月没联系后有一次他转了好几人之后非要我帮他处理实验上的问题,我们因此而熟识。也没人告诉我一开始就要拒绝他啊,后来才听说了他的许多“事迹”。他就像狗皮膏药似的一直赖着我,我若是拒绝就是我的错。我也很无奈。
其实有很多事情是我无法控制的。我只能无可奈何地说世界是绝望的来安慰并欺骗自己。向来都是如此,未来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这还只是理论的绝望。小说家再会编,也远没有现实可怕。那么应该绝望到底吗?不,应该抗争到底。明知人生不可能赢得过绝望,还是要和绝望抗争到底。这就是一个悲观写作者对待世界的坚决,明知道世界永远不会变得安宁和自由,但是永不放弃最后一点无果的抗争。
我没有完全绝望,或者说我从绝望中活了过来。绝望不代表死亡,而是失去抗争的欲望。我真是一个不快乐的写作者。我说不清楚是因为少年的时候不高兴了而开始写作,还是因为写作而让自己再也高兴不起来。但至少此刻我是快乐的,还不到精神的兴奋。我其实比谁都需要肉体的兴奋,一是健康的自然的兴奋,二是来自于欲望的兴奋。
一点一点剥开少年创伤。失意的少年总是带着诗意的,至少自以为能成为诗人的。至少也能成为普通类型作家。社会和人们才会一直去放大别人家庭的残缺,以霸凌别人来展示自己的完整和优等。所以我也没受过社会的什么太不公道的迫害,有的只是人们的恶意和嘲弄。真是叫人恶心。类似地,贫穷也是这么一个道理,其实贫穷的人自得其乐,有自己生活的方式,人们和社会的眼光却会谋杀一个贫穷但努力改变的灵魂。
成人狼狈。最近似乎你再提到梦想这个词时,不再是充满向往,而是一脸厌弃的样子。大概是因为少年时用来抚慰心伤的梦想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吧。活着。现在的主题是如何才能更轻松更好地生活。你用尽全力,只不过就是为了看起来过得不错。
探究自我。你也怀疑自己了吧。这只是第一步。探究自我还要等到你生活悠闲一些,才有心情去思考。你现在触及到的问题只能将你和其他一心只为了生活奔波的人区分开来。但你还没离开他们。
一生孤独。你正在丧失爱和信任的能力。你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挣扎、纠结、矛盾、反复、徘徊,算了,我数落你干嘛,我还要你当我的读者呢。
你大概是来自乡村的城市边缘人。乡村还是过于浪漫了,应该说农村,农村才能让人一听就是肮脏、粗陋和落伍的地方。乡愁。回不去的故乡。
但是这些写作上的命题和小说里的爱情有什么关系?什么关系?如果你剖开我的生活,就会发现我为什么会在爱情面前犹豫不决。
“刚才没法问,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想知道你将来喜欢的人会是怎么样的?”大发竟然问出了这么细腻的问题。
“我也想知道。”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哈哈哈哈哈。”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可能让她们满意,而且看起来我也有义务回答。
“你必须回答。或者给你选项。”
“身材和外貌?”
“智慧和气质?”
“内在和灵魂?”
身体应该与心智一起发育。所以学校里总是说德智体美劳综合发展,身体和心智同时发育是一种幸运,身体长大成人,心智也能够理解成人的世界,愿不愿意混入成人的世界是另外一回事。
灵魂没人教。身体、心智与灵魂一同生长更好。灵魂来自于自我塑造,身体在生长,心智努力赶上社会和人们的要求,却忘记了该是如何拥有自己的灵魂,人云亦云,忙忙碌碌,直到迷失了自己,也终将一无所获。
灵魂生长往往自我压抑爱欲的散发。身体、心智、灵魂与爱欲一同成熟最好。身体与心智不成熟,成不了一朵独特灵魂的根基。爱欲生发,来自于灵魂的深处,也显得不那么原始和兽性,开始接近人性。难怪我的朋友们会说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没关系,反正我也已经错过了诸如此类的机会了。
我此刻渐渐兴奋了起来,情绪来得有点突然又自然而然,一口气记录了这么多东西。我降缓打字的速度,放空自己的脑袋几秒,将思绪抽出,听着窗外的虫鸣。今夜是处暑,天气燥热,人易躁动。讲到底,人也是一种动物。虽然已经进化到——其实也是退化到失去了一种感知能力——对大自然的感知能力,但身体还是对气候和天气的变化能够作出及时的反应。
最近有一个朋友跟我透露,他和其他认识我的人聊起我来了,准确地说是对我的感情世界好奇。他们在好奇我是不是依然单身,或许算是一种关心。我那个朋友跟他们说,我是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他们追问如果有人契而不舍地追求我会是什么结果。那个朋友说,我会看不起那个契而不舍的人。他们总说我什么都好,但就是爱情总没有一个结果,他们是站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去看结果的。
我其实也不是性情寡淡,我反而时常因为我旺盛的热情而感到烦恼——为那些得不到呼应的热情而失望。
我只是容易对人感到厌倦,除非能让我一直保持好奇和兴趣。太多人经不起细看,美丽得太过短暂。
所以我也许适合一夜情,那种一眼就被吸引,只记住一时的快乐,绝对不让过多的期待腐坏成像烟火一般的爱情。可是我又太过于自爱,太过爱惜自己的羽翼,也从来不肯为了一时的激情和陌生人发生一时的快感。小风曾经和我谈渡边纯一的时候聊到了这个话题。对于这一点,她竟然出乎我意料地说,你这么受欢迎,应该要很浪荡才对。没想到最后却是专情过了头,或者是害怕鲜克有终,以至于连开始都没有。
她其实看到了我对——我终于承认了我对爱情的渴望。我渴望,我又压抑自己。我的朋友们总以为我对肉体没有渴望。其实我比他们更热爱肉体。但问题是我要的是大大方方的自我展现的完美的艺术性臀体。好看却没有灵气,灵动却不堪细看,都是一种惩罚,美的缺陷,美得有缺陷,还不如没有。身体发肤线条勾勒着灵魂,让人遐想不甘于远观,却又不愿意触碰,失去了美妙的幻想,那样的身体已经近乎不真实,像是雕琢过的塑像,或电脑合成的身像。不存在的情人吧。
甚至于,这成为了我的癖好,成为了我的灵感来源。网络上有许多公开的修饰过的大尺度写真,有人靠着美妙的身体来吸引关注,以此为生,自然就有人欣赏那美妙的身体,例如我。可惜的是,说是写真,偏偏又总是修假,创造出美的假象,只能存在于自欺欺人中。
欣赏肉身而获得写作的灵感,让来自于身体的线条雕刻灵魂的形状。身体和灵魂同步感应的时刻也是美妙的,灵魂欣赏的也得到了身体足够的诚实。
“啊……啊……啊!”一阵抖动后,灵魂与身体的欲望在同一个夏夜时刻释放,灵魂和身体的疲倦即将在下一刻到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的味道,像青草味,像花香,像果味,属于人类男性的独特,无法完全说明的男性都明白的意味。一阵快感之后,是思考的时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很猥琐下流,然后批判自己的欲望。如果非要我在思考世界的本质、寻找自我的灵性与强烈地追求身体的快感和沉溺于世俗的情爱之间做一个选择,我会选择后者,即使是让我失去对欲望的感知和控制,也失去心智与灵魂。但是我太贪心了,我两者都想要。贪与痴,贪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精神的与肉体的,痴的是明明我就得不到,却一再妄想。
“我寂寞的心啊。我孤独的灵魂啊。我啊。”
我一会坐着,一会站着。一会用手机打字,思路不顺畅的时候,又保存到云文件,再用平板电脑打开,换另一个写作工具。实在太累了,就趴在床上。虽然姿势不适合写作,但却相当舒服,两手并用,慢慢地打出我的内心世界。
许多故事都是从欣赏一幅身体开始,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很多,比如皮囊和身体恰好长在某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中的话,会有许多粗浅的便利。从身体开始,进入灵魂。或从灵魂开始,进入身体,寻求的都是某种契合。所以让我们来假设同一个人我的两段故事。主角还是大发和小风,其他女读者也可以代入我的故事里。
曾经大发对我的身体有渴望,她假之以爱情的名义,说实话,我也欣赏她那肤浅的肉身,但实在是不愿多了解她一分,多一分了解会更遗憾她无可救药的浅薄实在是浪费了她年轻的身体。我没有在亏夺她的声誉。事实上,我对她的态度是感谢多过于不满足。我个人的形象并不是真的受欢迎。我长得不赖,但是身高一般。我的言行传达出我似乎有深沉的灵魂而带有一种闷闷不乐的情绪和不十分真实的情感。别人就是夸夸而已,我也没有当真。偶尔有人看得出我将一些欲望压制在我的身体和灵魂里,有时候不小心,欲望在显藏之间游现,差一些就被抓住了尾巴。总而言之,我是一个不好亲近的人,甚至是一个不好爱的人。
有一种陷入爱情的苦恼,是一种不完美的爱情。但我那时只是为了爱情而爱情,或者说给世人看,“哦,他也是会谈恋爱的”而已。而她其实也没有需要我爱她的灵魂。她只是需要我证明我爱她。
最后一次她要我证明爱她的方式是身体缠绵游戏。她没有觉得我们已经感情发展到难以抑制的阶段,我也并不觉得我们情到深处了。那一天,她给我的说法是,因为爱情,必然就要拥有对方的身体。她看我的眼神也谈不上是情欲的,反而是一种戏谑的随意。像是从哪里听来的畅销恋爱法则,例如要留住一个人就要留住他的身体,她就照着笨拙地践行。
她拥有比常人美丽的皮囊和身体线条,但就身体而言,她不必强求谁证明爱慕,普通眼光一般要求的人容易为她倾倒。只是大发自己想要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她说,她既然有动人的外表,那就需要一个看起来有深邃内心的人。其实爱情对于她更像是一种谈资,似乎拥有一份表面上看起来相互匹配的爱情才是完整的生活。所以,在爱情里拥有身体和灵魂,也都是谈资而已。甚至,身体要比灵魂更廉价而容易被话题中的人所理解。
我不得不承认,我闻到了她身体的美妙,她褪去上衣时,因兴奋而胸部起伏,呼吸开始局促,白皙皮肤充血后粉嫩动人,温热的柔软的几乎赤裸的身体散发着一种香水和身体激素混合的特殊的情欲的香气,我的脑袋里有一种欲望在跳动,我的身体在躁动,生殖器有了反应,几乎控制不住了,我想伸出双手去触摸她的身体,在抬起之前我把双手背到了身后。我看不清她的灵魂。于是我像乔伊斯一般地拒绝了她的身体。我们就好聚好散了。
我有幸遇见过几个美丽的灵魂。可是一旦靠得太近,就讲那些灵魂的缺点照得太清晰。也许我的读者容易理解,当你在远处发现某一个人看起来似乎完美或至少符合你心里的所有期待,相互接近时,一点点的缺陷却会被放大,无限放大,大到不可接受而其实那只是你小题大做,并非什么大问题,要是放到没什么优点的人身上,那其实都是可以被完全忽略的。
我伸出手,搅散了水中完美的映像,或是压根就无法触及,最后只能缓缓地收回双手。每当我谈起夜晚的星辰,她们却关心春天的花朵。不可连结的缘分吧。我们聊起过《夏目友人帐》中的那一集《不可连结的缘份》,妖怪和人在不同的维度生活。灿烂而孤独的灵魂就应该独自盛开,过多地连结,只是徒增烦恼。动漫是这个时代的产品,这个有时代特征的例子说明我还连结着当下的这个时代,即使我一心想追求的是文学的永恒性,而非时代性。
我们站在夏夜晚风中的桥上,桥下小河浅水淌出了潺潺的味道。桥上散步的人来来往往,河边高楼里的房子有些亮着灯,有人倚靠在窗边。这个情境不是属于小风的。有点类似于我还未真正离开英林村时的某一个情境。那时站在桥上的另外一个人是小米。但生活中的实际意象并没有诗歌里的从容和细腻,而是粗糙的尖锐的尴尬场面。
“你喜欢寒冷吗?”小风突然向我问道。
她竟然模仿着狄金森的口吻。虽然我偶尔也会模仿读过的某本书,可是看别人模仿总觉得厌烦。也不是厌烦,应该说嫌弃。嫌弃也不太准确,总之我找不到一个精准的词汇来描述。可夏天刚刚要过去,天气还是炎热。哥城也是处于南方。处暑是夏季的犹豫不决,明明已经立秋了,可是夏天的热气还暂时停留。出暑却最好不要出门。不仅有暑热,还有病毒。我也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在爱情中犹豫不决的形象。我下定了决心拒绝章迪俞的道德绑架式的友谊,却没勇气真正避而不见。我还没下定决心拒绝大发和小风时,却早就将爱情堵在门外。
某种程度上说,她和我有相似的灵魂,她像从前的我。那时我总是向往明天,总是向往远方,似乎眼前的生活不值得我有任何的珍惜。那时我太理想化了。但与小风比起来,我还是会选择欣赏眼前季节的风景,不过于期待和想象太过遥远未来的美丽。我慢慢地平衡现在与未来的分量,我以为我已经走出了幻想的误区,我只是从一座围城走进了另一座围城。这不过就是生活常常有的困局而已。
我竟在两座围城中。我要似曾相识,我也要一见如故。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内心的狂热有多么超乎想象,最理想主义者也不过是我这样。因为太过梦幻,导致了太过于难以达到,我经常在灵魂和身体之间举棋不定,想着二者取其一或者会快乐一些。
我今晚会做一个梦,一个美梦,已经做了无数次的美梦。梦里我会遇见一个人,她会有美妙的身体和灵魂。同样地,我可以满足她期盼的外在和内心。
我们去看绚丽的山峰,哦,即便闽南的山峰低矮,那么去看清澈的溪涧。鹭岛的海边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渔船,那么一起回去我的故乡,这个季节正好渔船开海。我们就这样去穿越城市的人群,就这样一起普通地生活,一起吃饭,一起读书,相互拥抱,分享快乐,分担生活的忧愁。我们是一体的,却又相互独立。我有我的生活,她有她的朋友,相互依赖,从不附庸。
在那之前,我需要向她敞开我的心扉。于是我打开了自己的灵魂。于是我写了一本书,叫做《海边的葡萄》,倒叙我的生长历程。但我躲躲藏藏,不敢真正地对自己坦白。还要被禁这禁那,于是大概也就成了比一般不那么一般一点的抒情作品。明明那只是普通生活的记录,只是偶尔介入时代,更谈不上有任何政治隐喻,可是他们就是不够有眼光,来细读我的小说。他们不懂我写的文字。你也不懂。读者有时候用一种想要窥探写作者隐私的心情去阅读一个写作者的作品,所以写作者需要展示一些内心或生活的历程,只是当写作者真的撕开了心里足够私密的或者阴暗的一面,却只会引来指责和误解,终归到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可互相理解。
说来也奇怪,我写的散文多数都是转到较为轻松的结尾,像是网络上热传的某一种说法happy ending,并不是说随了大环境的原因,而我即使是一个悲观的人,但是面对真实的生活时,还是想要自己是美好的,所以也选择记录温情的一面。人生的出处和来路,再多的顿挫都无所谓,能不能学到人生的哲理也无所谓,但希望结果是正面的,最好是美好的。
我不想给读者提供阳光,我也提供不了强烈的阳光,阳光只属于少数人,能抵挡住阳光下的阴影的人更少。我有的是月光,漆黑夜里的黯淡光芒,就够那些想回家的人找到回家的路。
小说方面,我这一辈子或许也写不出我喜欢的那些荒诞或是意识流的作品。我也不觉得现在的写作者有人可以写得出来。我也不一定非要写出那样的传世名作,或许只需要向所有写作者都期盼的那样,某一天某一个人对我说:我是你的读者。那就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小说了。而不是只是被当作一种无聊的消遣、打发时间的“纸瓜子”。所以有一天,如果我真的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她也会说:我也如此地爱你。所以你看啊,我都为你套了一个爱情故事了,那就为我看看这些晦涩的写作理念和——心事吧。我会先设定一个背景,贯穿全文。背景之所以是背景,是因为可以被忽略,但既然写出来了,就会有相呼应的内容,于是背景是一种象征。接着讲一个表面的故事,明显而稍微强烈,特别是造成几个稍显文采的金句,大部分读者会被吸引,目的就达到了。很显然,在本文里,“阅读”和“写作”作为宽泛概念时是背景,与作为表面故事的“爱情小说”相互呼应。也就是说,本文的百分之七八十的篇幅其实只是表象,作为对快速阅读时代或者对随手翻阅的读者之回应。既然提到了假象,那么就必须再提一下我的写作类别和题材是相当多元的,然而内核却总是相近的。到了第二层了,这里会藏得深一些,或许可以成为假象之外的本质,如果没有被背景和假象所迷惑,大概也可以解读到这一层。最后,我还会给自己写一点东西,我不想让读者懂,于是我挖得很深很深,然后埋了进去填平了,但只要有人为的痕迹,就会被发现,然而读者也要挖得好深好深。有人也可以像我一样在我的表达中看到自己吧。或许有人就会说,这是文字游戏,可文字游戏之外,更多的是人生游戏,探索表达程度与被理解可能性的极限。情人之间的互相试探绝对是可以在这里类比的。听说情人在暧昧阶段喜欢进行情感的推拉:我不说明白,但是你要明白,这可视为情趣。可到了热恋期或者是激情期已过后,还是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只是这时原因就变成了:你爱我的话,就算我不说,你也要懂我。有人要说我晦涩了,但我一定要为自己辩解一下,我真的没有故意用拗口的语言和字眼不让人懂。只能说生活这种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真正生活起来又过于复杂。再者,有些心事想说又不太好意思让人直接就听了去,就只能转来转去,不过仍然是浅显而直白的。阳光总是折来反去,才射进了人的眼睛。我也是走了许多写作上的弯路,然后读到了一篇讲小说层次的文章,再加上七城跟我说你的小说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可以给普通读者的内容之后才建立了自己的方法论。
我的小说转向生活的背面。一旦虚构起来,悲观诈尸,所有的阴暗面全都跑出来了,大概是自己不用直接去面对吧。快乐的背后总是充满了痛苦和悲伤,这才是人生的常态。快乐是一时的麻痹,就跟市面上各种廉价的甜品一样,只是为了满足底层人民物质生活虚假的优渥感。不管是粉饰安宁也好,还是真正地勇敢面对,人们都公开地或隐晦地在追求更多的快乐,即使那些快乐也是瞬时的。说来也讽刺,我们努力一生,却只为了那几秒再几秒又几秒总是只有几秒的一次性欢愉。不过,我想,我们都需要一种勇气,向悲伤而快乐的勇气,还没有向死而生那么严重,却也不是太简单的问题。这时,我想要有顺畅的笔法,顺着我的笔锋,读者情绪渐渐地快要达到高潮,我会在高潮前的那一刻停止,我从来不戳破。我发现我有时候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像索尔·贝娄,我是很后来才读到了他,但我想他只是占了时代的便宜更早地吸收了加谬、普鲁斯特和福克纳而已。差不多要收一下了,波动已经足够多了。这个“波动”指的是北岛的波动。
真是跌宕起伏的一顿晚餐啊。大概同时喜欢着大发和小风的章迪俞还不知道她们同时或者都喜欢过我,所以他刚才那么努力地照顾ladies,然后在她们面前努力地贬低我抬高自己。我倒不是生气,我是感到有些可笑,为章迪俞感到可笑,甚至有一点幸灾乐祸,我们肯定都了解这种虚荣感。章迪俞经常跟我说他喜欢大发,也喜欢小风,但不知道更喜欢哪一个,不知道作何选择,所以干脆就撒开网,最好她们能都进网去。虚伪的真情总会有一天被拆穿的。他装深情比我装深沉可危险得多,我顶多也就是落得个不可接近之高格调的调侃,他——我在很主观但也会被其他人接受地评判他——是人品的问题。我倒也没管他对我是什么看法,即使他从名字开始就散发着渣滓的气质。如果我也像章迪俞那样当一个渣男还自以为多情,那么或许我就不仅可以自我感动还有很多的爱情细节可以写,或者我被背叛被抛弃被伤害也行啊,那么我就可以伤心可以难过可以指责别人,然后有那么一些死去活来的爱情,这些怪诞的念头实在是危险到让我自己有些许的快感。放心吧,我没有这种胆量和脸皮去经历这样的东西。但我可以确定地说,我不怎么会写和和满满的普通爱情,我走入了偏门的爱了。题外话,不少作家将探讨写作和(爱情)小说叙事结合在一起,所以其实我现在这种写法并不新鲜。我的灵感来源也许是太宰治的《维庸之妻·家庭的幸福》以及卡尔维诺所著《如果在冬夜,一个旅人》。后来偶然间在文学杂志里看到的一篇短篇小说《若干个开头》似乎明显就是卡尔维诺的模式。这么说,让作者看到肯定会不高兴。因为有时候,即使写出来了类似的文字,但却还是自己的原创,这点我在早些时候已经提过了。牛顿和莱布尼兹也是各自独立创造出微积分的。我也是独立写完这一篇以后才读到了卡尔维诺,但是发现了一些相似性,心里是既失望又愉快。那么同时作为科学论文写作者的我出于职业习惯(先写完文章再搜寻文献后又修改也是常见的做法),是必须直接指明一些参考的书籍,然而绝大多数作者好像不乐意被人指出模仿了谁,所以我过去常说谁带着谁的痕迹,大概在别人心中是被吐骂的对象吧。可我就特别希望别人看出我消化了谁的作品啊。再多说几句,这种模式还可以拓展到探讨艺术与爱情小说叙事的结合、或者探讨写作与社会小说叙事的结合,所以就能有探讨艺术和家庭小说叙事的结合以及探讨一切与一切小说叙事的结合。其实就是多层次小说布局而已。有些作者说某个层次要留白,弹出弦外之音。直白其实是另一种套路,过于直白时就不再是直白,而是迷惑性。讲得越多,就越有迷惑性(在爱情里有时候讲得太多越难以让人相信。过于赤诚的人会让人害怕。这里应该留白不解释的)。未知与已知总是等量同时出现。哎呀,又跑题太远了。我得再强调一下:所有爱而不得、无期待的爱、无结果的爱、孤独的自爱、无性之爱、三人同行、平静而慢慢穿破人心的故事以及热烈而快速湮灭的爱意最具有爱情的美学。普罗大众之外,还有人在呼应。每一个极其小众的爱的类别,都包含一个又一个极其庞杂的人生。我想把这些那些其实也是一个惊人的总数的人们凑到一起。
是我把她们凑到了一起(又是刚结束好长一段,休息一下。)
而我太过贪心,想要拥有全部。我还在二十世纪的文学里游荡,既放不下文学的永恒性,又拿不起文学的时代性。已经二十一世纪了,我还在幻想纯洁朴素又热烈的爱情。我想要小说的剧情和结构,我还想要散文的文采和情绪,我想在大房子里读爱情诗是一种更过于贪得无厌的心情。我想要肉体的欢愉,我还想要精神的欣乐和灵魂的畅快,我贪图爱情的每一个面向。但我又不能同时拥有这两个人,不仅是自我的道德审判,也是我坚持理想化的追求。一个人身上同时就拥有两种完美的颜色,同时凝聚又疏离于两者之间。我写东西也是疏离的,介于严肃和流行之间,介于散文和小说之间,大概就是我自己的风格吧。叙事性散文和小说的界限也没有那么明显。最后总会凝聚于同一个终点。反正对于读者而言都是陌生的,都是可以窥探的他人的隐秘生活。我说是小说就是小说,我说是散文就是散文——全都是介于虚构和真实之间的故事。或许人就是处于虚伪和坦诚的平衡状态中度日的。
廿四日•处暑篇
林中/2022.06.30/哥伦比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