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 沼潭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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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这阳台已经成了你的吸烟室了吧？能不能少抽一支？前几天答应我的事，该兑现了吧？”
“好的，现在就开始！”面对媳妇的灵魂三问，我一动不动，头也不回地说着。
夜幕降临，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城市。房间的灯依然没有亮起来，夜晚就要有夜晚的样子，尽管窗外的霓虹闪烁着，映在了我们的脸上，甚至间或让我们的眼睛都能变色。一明一暗的烟头发出阵阵红色的光，让狭小的阳台变得烟雾缭绕，再加上千奇百怪的霓虹映射，终于引来了我的那个她习惯的唠叨。
不过，她嘴里说着讨厌呛人的烟味，人却像被我这块磁铁吸引过来。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声音，让我不得不从遥远的思绪中回来，还她一个笑脸，往旁边挪动了一下，勉强腾出一个位置，示意她坐在我的身边，开始讲我那些神奇的经历。
我十六岁的时候，对学习失去了兴趣，特别喜欢跟着学长四处打工挣钱。嘴里喊他学长，其实他那时候已经留校成为了我们的老师，只不过我们关系实在太铁了，每天厮混在一起，总是以兄弟相称，话题永远都是挣钱挣钱再挣钱。
学长门路特别广，隔三差五就能拦到活计，我们别的本事没有，卖把子力气还是可以的。“校园五虎”说的就是以学长为首的我们五个人，挣了钱，请上头的人吃饭、洗澡、蒸桑拿，去高级舞厅跳舞；请同学朋友去简陋的小食堂大吃一顿，或者就在宿舍里，花生米配油炸大豆和榨菜，也能把弟兄们喝高兴。
上面不管，下面维护，我们就成了地地道道的“自由人”了。
有一天，学长把我们四个召集到一起，说有个肥差，一周下来够我们一年的花销，就是那边太远，走大路需要绕远，走小路需要翻山，得走一天一夜，问我们干不干，敢不敢走一天一夜的山路。
“这有啥，老大你一身武艺，我可是有名的傻大胆，他俩跟着走就行。”我第一个就表态，不是贪图挣钱，是因为没有去过山的那边，更没有夜里走过山路。好奇心加胆大，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你俩敢去，我俩也敢，不就是山路吗？带上水和干粮，出发！”
“让你们一说，好像我是个胆小的人一样，说走就走，好像有日子不下馆子了，快点吧！”
“对对，废话少说，赶紧滴！”
张鹏、王路和于大海已经跃跃欲试了，那就说好了。老大站起来，挺着他的虎背熊腰，挥着他那大巴掌，大喝一声：“出发！”
02
第二天本来是想一大早就出发，结果老大去请假，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一去两三个小时，等他回来，都十点多了。正好食堂包了肉包子，大家一商量，带了很多肉包子，中午还午睡了一会儿，下午两三点钟，才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学校校址距离大山不是很远，很快我们就进了山，包括老大在内的他们四个人，都没有走过山路，正好让我大显身手，前面带路，尽量挑选能遇见山里的人家，万一累了，还可以找老乡借宿。这是我从小就跟师父进山打猎学会的。
走了很远，眼看天都要黑了，才遇见几户人家，站在篱笆院外喊了几声，从石头房子里走出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须发皆白，山里人特有的健壮，说话声音洪亮，热情地把我们让进屋里。
大爷熬了一锅玉米粥，我们把肉包子拿出来，满满放了一屉，二十几个大包子，出锅了也送给大爷几个，大爷一高兴，把旁边屋里的儿子儿媳孙子也叫过来，大家围着一张用木板搭成的大桌子，开心地吃起来。
快要吃完饭时，老大问大爷有没有住处。大爷说除了最西头那间孤立着的房子不能住，其他房间，我们随便，看中哪间住哪间。
于大海本就是粗鲁之人，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句：“那间房为啥不能住？我看外表收拾的挺干净的，想必里面也很干净。”
“不是老汉我吃了你们的肉包子不舍得让你们住，那间房子的确不行，只要是客人，没有人愿意住，你看，就连我们也不住。”大爷脸突然红了，说出来的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老大突然问大爷：“那房子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吗？还是怎么回事？”
“这个……唉！不瞒各位说，以前那间房子的确是招待客人住的，可总是出事情，也不知道是鬼魅呀还是狐妖，吓得我们也不敢，不敢让客人住了，就怕……”大爷说到这里，突然就打住了。
“大爷，你相信我，让我去住一晚，看看到底有什么问题。管他是鬼魅还是狐妖，如果是男的，我就狠狠教训他，如果是女妖，嘿嘿……”老大强烈要求去那间房子睡觉，说的话特别硬，容不得大爷一家拒绝。
“唉！随你吧，这是钥匙。”大爷无奈地说。
“兄弟，我们可以真心实意的，真没有故意隐瞒，还是别去为好。”大爷的儿子说。
“是呀，别去了！”大爷儿媳也说了一句。
“千万别去，你打不过他们……”大爷的小孙子突然说。
03
首先解决了我们四个的房间，就在距离那间房子最近的把头一间房。我们四个大男人打通铺，就是不敢陪着老大去住那间房子。不过，我们还是担心老大，放弃了习惯走到哪里把扑克打到哪里的毛病，轮流盯着老大进去的那间房子，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我们就能冲过去。
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老大已经熄了灯，我们也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倾听着动静。
突然，负责盯梢的王路说：“我看花眼了吗？怎么感觉有人进那间房子了。”
“我去看看，是不是大爷进去了呀？”我从床上轻轻坐起来，边往外走，边嘟囔着。
开门探出头，吓了我一跳，黑暗中，隐隐约约看见三四个人影。定睛看时，却是大爷一家，他们也都紧张地看着那间房子。大爷冲着我嘘了一声，还神秘地把右手中指放在嘴唇上，朝着那间房指了指。
我们一起到了窗根，伸头靠近窗户，仔细倾听里面的动静。
的确是有人进了屋子里，脚步声异常沉重，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忽然听见老大一声呵斥，紧接着就是打斗的声音，似乎老大跟进去的人搂抱在了一起，一同倒在木质地板上，满屋子打滚，其间还参杂着拳头击打在肉身的声音，老大暴喝声，那人的闷哼声。
大概也就是过了一两分钟，我怕老大吃亏，仗着身后人多势众，一脚踹开门，点亮油灯，发现老大正坐在床下喘着粗气，浑身是土，头发也乱了，脸上还有一点擦伤的痕迹。
“好家伙，一进来就趴在我的身上，跟一座小山一样，压得我喘不过气。伸出手摸了摸，全是毛，喘气的声音就像一头牛一样，难不成是雪山上的牦牛成了精？幸亏我力气大，使劲搂着他滚到床下，满屋子翻滚，还给了他几拳。我不是说了嘛，不用你们帮忙，如果不是你们闯进来，我就把他捉住了，真是多事了。”
“我们也是怕你吃亏嘛！”我小声嘟囔着，好心办坏事了，不但老大没有领情，还被埋怨了。四处看看也没有什么破绽，只得看向大爷。
“还会来的，每次都是两次！”大爷伸出两个指头，朝着我晃了晃。
“啊？还来？”我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那就等着他再来，老大，再来我们可就不进来了，全靠你一人英明神武喽……”
“废话，都走吧，让我等着他再来！”
04
这次我们都无心睡觉了，大爷一家好像更是惊魂未定，我只得邀请他们先到我们这个房间里歇歇，拿出几袋花生米大豆，一瓶二锅头，每人倒上一杯，还抓了一把花生米给大爷的孙子，孩子竟然没有惧怕的表情，嘴里嚼着花生米，困劲上来，倒在床上睡着了。
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正好我负责盯梢，看见老大那间房子门口有人影，就像会穿墙术一样，推了推门就进去了。
这次不等我说话，大家把孩子留在床上，剩下大爷的儿媳看护，我们六个人又一次悄悄接近房子，来到窗下，这次不打算进去，就是想听听老大是怎么把鬼魅狐妖制服的。
屋里有了说话的声音，弄得我们面面相觑，原来里面居然是个女子，在听到老大的呵斥后，轻声细语地给老大解释着。
“刚才是我的哥哥，他一贯鲁莽，您千万不要介意，小女子给您赔不是了。为了消除您的怨气，小女子愿意陪您度过这难挨的漫漫长夜，无论如何，都会让您满意的。”
“嗯，这还差不多。”老大明显没有了脾气，语气变得轻柔起来。
很快，屋里就传来不可言状的声音。我那时候正是懵懂少年，没多久就有了反应，再看其他人时，虽然是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变化，甚至都能听出来他们那不正常的出气声。
还是大爷有经验，拍了拍我的肩膀，做出一个回去的手势。我们慢慢退回屋里，谁也没有吭气，大爷一家回去睡觉，我们也把那瓶酒喝干，无声无息地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赶紧翻身起床，走出房门，看见大爷一家都在向那个房子张望。我们走过去敲门，里面没有动静，开始大家都比较在意，还耐心地等待。可时间一长，感觉有些不对劲，都把眼神看向了我。这意思就是让我破门而入呀！
“咣当”一声，我鼓足勇气，一脚把门踹开，停顿一下，见没有动静，就领着大家来到床前，床上只有老大一人，正在昏睡百年。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是大爷有经验，让他儿子去端过来一瓢水，含在嘴里一大口，对着老大就是一顿喷。
老大慢慢醒来，却说不出话了，眼光呆滞，就像傻子呆子一样，而且站立不稳，犹如大病初愈。没办法，我们的挣钱计划彻底结束，只好抬着老大，灰溜溜打道回府。
回去以后，我们把老大送到医院，虽然观察了几天，但是也没有断定到底得了什么病。
从那以后，“校园五虎”的名声没了。老大躺在床上将近半年才有了一点好转，终于可以拄着拐杖慢慢溜达了。
05
数年以后，我认识了白云山清虚道长，偶尔谈起了此事，清虚道长沉吟片刻才说：“力能战胜强暴，而偏偏败于妖冶。这不是惩罚他，而是给你的警示呀！你记住，祸患就是由一点一滴特别小的不良细节积累而酿成的，就算是你这样聪明有才能的和英勇果敢的，也常常会沉溺于某种不良的嗜好中，受其迷惑而陷于困顿。”
我豁然省悟，果断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网络游戏，放弃了许多无谓的社会应酬，转而开始了又一波的读书狂潮。说来也奇怪，自从放弃了那些不良嗜好后，生活和工作就越来越顺利……
故事讲完，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在沼潭这个不是让人很满意的地方，我开启了讲故事模式，在寂静的夜晚，抽着一支即将燃尽的烟，心里流淌出一只古老的旋律：
……
故事里的事是那昨天的事，
故事里有好人也有坏人，
故事里有好事也有坏事，
故事里的事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故事里的事说不是就不是，
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