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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排骨汤

2018-12-29  本文已影响9人  日暮酒醒人已远

在家里,十天半个月的,总会用高压锅压出一锅排骨汤来喝。尤其是在秋天,要是很长时间不喝排骨汤,内里觉得干渴。

用高压锅做排骨汤,这种作法当然并不讲究。讲究的作法是,炖汤须得用细砂锅,把莲藕和排骨搁到砂锅里,加满冷水至锅沿一指处。先大火猛攻,再小火慢炖,炖它个小半天,待到骨酥肉烂,肉从排骨棒上脱落,方叫炖好了一锅排骨汤。

喝排骨汤的重点,不在吃肉,而在喝汤。盖因肉和排骨的精华都溶在了汤里。炖好的排骨汤上面浮着一层油花,油花大大小小都是圆的,透亮,很可爱。轻轻吹一吹,喝一口,汤醇而味厚,炖透了的排骨的香味,再加上莲藕的淡淡的甜香,让我每次总是非喝上一大碗不可。

养成这种喝排骨汤的习惯,还是以前在外婆家里。

我上小学那会儿,一开始还没有双休日,一个星期就只星期天才能休息,于是“星期天” 就成了一个让人格外感到轻松、慵懒和快活的词儿。每次外公和外婆都会邀请我们到他们家过星期天,这几乎成了一个惯例。

星期六的晚上我可以看电视到很晚,因为第二天不用起早床上学。星期天早上我总想睡个大懒觉可一到八九点钟,爸爸就把客厅里的音响声音得很大,用这种方式催我起床。那些九十年代流行的歌曲,就这样不断飘进我的卧室:“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

我极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憋着一肚子气去洗脸、刷牙,穿好衣服。等我收拾停当,爸妈也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门了。 

我们下楼,骑车,我坐在妈妈自行车的后座。春天或秋天的时候,天空瓦蓝瓦蓝,阳光刺眼。小城里最热闹的那几条街道熙来攘往,人们走着,看着,说笑着,表情轻松,享受着平凡生活的味道。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桐树院的外婆家。桐树院里比平日里热闹一些,每家门口都有人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也有一些人家的孩子回父母这里过星期天。

外婆这时已经在厨房开了。老太太(外婆的母亲)在她那间紧邻厨房的屋里,靠在床上,听着外面切菜炒菜的声音。外公则坐在堂屋里喝茶、抽烟、看报纸、看电视。外公是老干部,解放前就参了军,入了党,离休时享受副县级待遇,退休费比谁都高。所以才能每个星期都叫我们回来吃饭。

我们到了不久,小姨和姨夫也带着表弟来了,舅舅、舅妈和表妹也从楼上下来了。大人们就坐在院子太阳地儿里说话,聊天。我就和表弟表妹一块玩。

快到十二点,外婆的菜都炒好了。我们把堂屋里的小方桌拖到屋子正中间。从厨房把菜端过来,摆桌上。大家围着桌子坐好,外公、我爸、舅舅、姨夫都倒上一杯酒,我们都盛好饭,就开始吃啦。

外公照例又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大讲当年他从军打仗的种种趣事。舅舅姨夫们互相敬着酒,有时也接接外公的话茬。桌子有点儿小,我妈和小姨她们有时没位置,就端着碗,夹好了菜,坐在堂屋外面边吃边聊着张家长,李家短鸡毛蒜皮的事情。我和表弟表妹不懂事,都坐桌上,我大口大口往嘴里扒着饭,眼睛还盯着桌上最爱吃的菜准备下筷子。

桌子上的菜很多,份量很足,而且总是少不了一大汤碗的排骨汤,外婆家的排骨汤特别好喝。

星期天一大早,外婆就到南街菜市场上买新鲜排骨,和像小孩手臂一样粗而白嫩的莲藕。回到家用刀把排骨剁成长两寸许的骨头棒,莲藕也切成段,丢锅里。 外婆炖排骨汤,不放别的作料,只放姜、草果和几颗花椒。七八点钟炖上,到中午十二点喝刚刚好。从砂锅里盛汤之前,再放点味精、细盐 。

排骨汤在中午的饭桌上总是格外受欢迎,老太太腿脚不方便,总在自己屋里吃饭。但她每次也都不忘跟外婆说:“淑珍,给我兜点儿排骨汤喝!”

午饭过后,炖排骨汤的砂锅里,只剩下小半锅清汤。下午,大人们凑一桌麻将,我跟表弟表妹们出去玩。到了晚上,外婆再用这清汤给大家煮一大锅面。吃完面少坐一会,我们就要回家了……

我少年时的一个个星期天就这么过去了。很多年过去了……

老太太,外公都已经去世十多年,外婆明年都八十岁了。她跟舅舅住在一起,精神身体都很好,可毕竟老了,做不动饭了。我和表弟都已经在异地工作定居,想要凑齐当年星期天的那样一桌欢宴,喝到外婆亲手做的排骨汤,竟是再也不可能的事。

我们总是以为生活中那些美好的日子会在以后,其实那些最美好的日子我们早就已经经历过了,只是当时不知道。若干年后,才恍然觉悟。

现在想想那些排骨汤里的星期天,旧欢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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