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马大爷

      《百年孤独》和它的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早就成为一个流行国际的文化符号，成为现代人精神领域里的一块界碑。文科出身的我虽然早在高中语文书的插页上就首次看到马尔克斯的照片，而后又在历史书里知道这个长着一副标准方形头像的白发大爷是一本书名为《百年孤独》的现代经典的作者。

      直到今天零点正，当“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姗姗飘进我的瞳孔时，我才第一次接触了这本被现代文坛奉为圭臬的著作，也顺便了解了一点这位作家的生平。若要问我，读完以后有什么深刻的印象或体会？实在说不上来。

      为了尽早结束这篇读后感——此刻的我已经顾不上文章的结构是否合理，我不得不从连自己都不清楚曲直深浅的大脑沟壑里挤压出一些如同麻花碎屑般零碎、生硬的话作为应答。荒诞的情节、炫目的意象、概念化的人物和轮回的结构是《百年孤独》给我留下的四点模糊的印象。

      首先，荒诞的情节。从第一代布恩迪亚到第七代布恩迪亚的这跨度百年有余的岁月里，每一位布恩迪亚家族里的人都有他或她的荒诞行为亦或离奇遭遇。比如，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炼金术，远征和意识混乱后拴在栗树下安度晚年；吉普赛智者梅尔基亚德斯亦生亦死如命运的幽灵萦绕在整个布恩迪亚家族的百年历史中，直至马孔多被飓风抹去；奥雷里亚诺上校一生发动的三十二次起义，生下和他发动的起义数量差不多的十七个奥雷里亚诺复制品，以打造小金鱼孤老终身；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放荡不羁和离奇死去；丽贝卡吃泥、吮指，莫名其妙地爱上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同样奇妙莫名地枪杀自己的丈夫；阿玛兰妲疯狂地爱着皮埃特罗·克雷斯皮，却又冷酷地拒绝克雷斯皮的求婚，直至他为爱自戕；庇拉尔·特尔内拉拥有母狗般的情欲和生殖能力；奥雷里亚诺第二和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简直是曾祖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的翻版，一个喧哗，一个幽闭，却拥有着共同的孤独；小美人儿蕾梅黛丝那颗永远长不大的心灵和被魔鬼诅咒了的美丽；奥雷里亚诺六世和小姨妈阿玛兰妲·乌尔苏拉乱伦后产下最后一个奥雷里亚诺，这个乱伦所生的婴儿竟长着条猪尾巴，应验了布恩迪亚家族流传百年的诅咒，而他也成为这个经受了百年孤独的家族的终结者……凡此种种，都与真实的生活经验和科学规律背道而驰，里面的人物和情节既没有逻辑可循，也没有道德可言。读者一头扎进去，恍若来到了一个孤绝于正常人间的魔幻世界。

      其次，炫目的意象。马孔多小镇、大沼泽、肮脏的大海、搁浅轮船的龙骨、冰块、游荡的鬼魂、小金鱼、羊皮卷、栗树、破败而诡异的房屋等这些都成了小说里经常出现的意象，它们跟故事人物和情节紧密相连，是整场荒诞剧里永恒不变的背景色。除了这些具体的意象外，还有孤独和喧哗这两个抽象的词语是贯穿整部小说的核心意象，小说的前半部分描写喧哗环境里的孤独的个体，后半部分孤独则成为唯一的主旋律。这些寻常却又光怪陆离的意象像一粒粒珠子被荒诞的情节这条线串了起来，构成《百年孤独》亦真亦幻的面目。

      其三，概念化的人物和轮回的结构。小说里的人物，除了第一代人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和乌尔苏拉可能由于是率先登场显得有独特个性，接下来的子孙们，特别是那些重名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都鲜明地继承了先祖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不同的是孤独的小金鱼代之以孤独的羊皮卷，轰轰烈烈的远征、起义代之以饕餮盛宴、香蕉热潮。作家对人物的语言、系列动作、外貌、神态、心理活动的描写着墨甚少，可谓惜墨如金；但对故事情节的叙事和人物的外在行为、情绪、体验却是浓墨重彩。如此的偏重，导致每个人物没有一个清晰的个性和形象，你很难清晰地用两三个词语概括出这个人的特点，这些人物的善恶、安危、生离死别都显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为着作者的某种意图粉墨登场过。这种概念化的人物，在真实的现实主义小说里是艺术幼稚的表现，但是在亦真亦假的魔幻世界里，却成了支撑起小说的骨架，因为在小说里连孤独这个核心概念都是模糊不清的。在读《百年孤独》之前，你可以轻易地给出孤独的含义，诸如孤单、寂寞、孤立、冷寂、沉默、自闭之类；但是读过《百年孤独》后，你突然发现孤独似乎很熟悉，如每天碰面的熟人脸；又真的很陌生，如你说不出这张人脸上有多少条皱纹。孤独仿佛是一种胃在笑、心却在哭的感觉。

      轮回的叙事结构成了一大象征。在轮回的叙事中布恩迪亚家族一代又一代的命中注定，人名在重复，命运在轮回，直到吉普赛人的羊皮卷卷首完美显现：家族的第一个人被捆在树上，最后一个人正被蚂蚁吃掉。多义的概念和轮回的结构使得整部小说的艺术形式也变得魔幻莫测。

      其余，新奇的语言风格。在《百年孤独》中，马尔克斯对世界、对社会、对人类心灵的独特而新奇的感受都通过他奇特、夸张、巧妙的修辞得到展现，小说中很多比喻、拟人都是传统小说里罕见的，甚至不乏原创。这就形成新奇的语言风格。同时，作家驾轻就熟的语言功底使得这部现代主义小说尽管荒诞迷离，但有滋有味，克服了现代派文学作品语言或生硬艰涩或索然寡味的弊病。读者虽然会被荒诞炫目的情节、意象搞得有点头晕，也会被深沉的意蕴所困扰，但完全可以畅快地读下去，绝不会因为语言费解或平淡而失去阅读兴趣。我想，这也是《百年孤独》比其它现代派作品畅销的一个原因吧。毕竟，文学是离不开语言的，恰如凌空高悬的果实离不开身下这片渺茫的大地。

      最后，我得谈谈对这部小说主旨的个人见解。正如书名“百年孤独”，作家想通过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生死离别、命运轮回和马孔多小镇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兴衰演变来反映拉丁美洲在面临古老和现代、殖民和解放的交替冲突中艰难痛苦却又不可阻挠的时代变革。于是，作家通过魔幻这面凹凸镜回眸历史、观照当下、展望未来，伤心地笑，幸福地哭，在戏谑的眼神里噙满深爱的泪水。

                                                                                                                                                       （2014年2月27日夜书，今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