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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 | 长命锁

2023-01-13  本文已影响0人  礁湖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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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联合征文【】之皮囊

天刚亮,德寿便扛着卡( qiǎ)子盆急急忙忙地来到了河湾,希望昨晚布下的渔网能有所收获。来到河边,他熟练地从肩上放下盆,放到河水里,又迅速地跨进盆里,拿起了划水板,开始划向他的渔网。一连翻看了几节网,都是些小餐鲦,五条都没有一两重。德寿有些失望。正在踌躇着,准备回家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农活,他记得,今天他们男劳力,大概是清理水渠。

正当德寿准备收起划水板拖盆上岸的时候,隐约看见上游有一个什么东西,向他这边流过来,他觉得好奇,收盆的动作就慢了下来。那东西越来越近,好像是一个圆盆,盆的上面是一个像竹篮子一样的东西,在篮子的上面盖着一块布,像是被子面。德寿赶紧把盆划到这个圆形盆的跟前,掀开上面的布,一看,一个婴儿正在盆中熟睡。

德寿一看到这个孩子就非常喜欢,他和妻子结婚11年了,一直没有孩子。前几年夫妻俩还常去大医院检查,最终,医生说是男的问题,治愈的希望渺茫。后来,他们对这方面就不再抱希望了。

德寿的脑子在快速运转,这个孩子怎么会在河里呢?而且这个盆是这么结实,盆里面的襁褓都包裹得好好的,一定是有苦衷的人家遗弃的。趁着河湾还没有人,他一边划着自己的卡子盆,一边用一只手抓住这个小圆盆,很快到了岸边。他迅速地把两个盆都拖到了岸边沙地上,离开了河水,抱起了圆盆中的婴儿,就往自己家跑去。

回到家,德寿顺手关上了大门。妻子正在疑惑,这个人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德寿一把拉着妻子进了卧室,又关上了卧室的门,拉亮了电灯,这时候,才把孩子放到了床上。妻子把盖在孩子头上的布拿开,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正在睡熟,这孩子的两眉中间稍稍偏下的地方有一颗绿豆大的朱砂红痣。

妻子吃了一惊,问丈夫:“这孩子是从哪里弄来的?”当她得知这是从河里捡来的时候,她的表情由吃惊变成了惊喜。她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解开了孩子的襁褓,只见孩子的胸前挂着一把银质的长命锁,锁两端系着红绳,套在孩子的脖子上。德寿轻轻地摘下这块长命锁,放在灯光下仔细察看。锁的正面没有字,正面略微突起,上面有祥云图案,锁的外形与市面上的普通长命锁相似,但质地是银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德寿又把锁的里面放在灯光下察看,发现在左下角錾刻有一个“眉”字。他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妻子,他们一致认为,这个“眉”字,一定是孩子的名字。

妻子把孩子从襁褓里抱出来,一看是女婴,她高兴地告诉了德寿。这时德寿准备来收拾孩子的小被子,发现在小被子的底部,孩子脚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小布包。德寿把这个布包拿起来,沉甸甸的,解开布包的绳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床头的桌子上,竟然都是银元,他数了数,整整48块。

第二天,河湾村尚德寿家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酒席,村里的干部、村里的长辈,还有德寿家的亲戚,德寿妻子娘家的亲戚都来了,因为德寿抱养了一个女娃,这个就算作满月酒。此事是村子里的一件大事。因为德寿夫妻不能生育,抱养一个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这件事最终平稳地过去了,没有引起更多的关注。不过,村子里的人只知道德寿抱养了一个孩子,其他细节,德寿夫妻俩谁也没有说。

就在德寿女儿尚眉6岁那年,国家施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德寿家分到了8亩地。德寿是一个好劳力,当年的收入就超过了之前的好几年。家庭生活在村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尚眉14岁那年,刚好初中毕业。

有一天夜里,德寿推了推熟睡的妻子,妻子此时也没有睡着,问:“干啥呢?”

德寿说:“眉子长大了,都初中毕业了,咱们还挤在这三间老房子里,多不方便啊。”

“我想盖一栋楼房。”

“钱呢?”妻子问。

“眉子小时候的被子里不是有银元吗?我听说现在银元很值钱。”德寿说。

“盖楼需要多少钱,你算过账吗?那些银元够不够?”妻子问。

“足够,足够,还要不了那么多。”

不久,河湾村德寿家也盖起了一幢小楼。这栋小楼无论是外观还是结构,在村子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尚眉中考没有考上县里的高中,上了一所离家不远的农村高中。高中毕业也没有考上大学。此时,乡农技站正招人,硬性条件是必须具有高中学历。尚眉正好符合条件,德寿又托了关系,最后,尚眉总算是脱离了土地,端上了公家的饭碗。

尚眉到乡农技站上班的时候刚好18岁。此时的尚眉,白皙的皮肤,颀长的身材,合身的服装,特别是她两眉之间的那颗朱砂红痣,全身散发出一种高贵的气质。不久,这位既有文化,又相貌美丽的农技站职员引起了乡内各机关单位青年男子的注意。

王立松,也是河湾村人,他中专毕业被分配到乡文化站工作。尚眉与王立松初中是同班同学,当时,王立松的成绩比尚眉好,家人劝他考了中专,因为考上了中专就是铁饭碗了。于是就在尚眉高中毕业那年,王立松中专毕业了。现在,王立松是正式的国家干部,尚眉是乡里聘用的职工。两个人的身份还是有差别的。王立松在初中读书时对尚眉就有好感。现在二人都在一个大楼里上班。王立松觉得机会来了。

尚眉因为对王立松太熟了。那天两个人在参加完一个会议,散会时王立松邀请尚眉看电影,尚眉一点也没有觉察到王立松对自己有意思,便很随意地拒绝了他。

王立松是很要面子的人,一时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王立松都没有轻易地再向尚眉示爱。

如果不是那次两个人同时被派去县城参加培训,他俩之间的这层窗户纸没有被捅破,也许他们之间永远只是同村、同学加同事的关系。

下午的培训课程结束得很早,离晚餐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尚眉建议,两个人去逛逛街。面对尚眉的主动邀请,王立松受宠若惊。两个人边逛街,边说着闲话。

“老同学,你太高傲了。”立松说。

“我哪有。”尚眉反驳。

“那今晚我请你到外面吃饭,可以吗?”立松不失时机地发出邀请。

“当然可以!你买单。”尚眉算是答应了。

两个人逛了一会儿街,尚眉在几家卖服装的店里,随手翻看几件衣服,店老板问要不要试穿,她拒绝了。

在县城最繁华的街道,在一家很体面的饭店里,两个人要了一个小包间。立松很会照顾人,先是找服务员要了热水毛巾,给尚眉擦擦手,又让服务员沏了一壶茶,点菜时还问尚眉喜欢吃什么,尚眉没说,只说随便。

毕竟两个人是同村、同学、同事,有很多共同的话题,这顿晚餐,两个人关系拉近了,尚眉也明白了王立松的心思。之后不久,他俩的恋爱关系,在乡里的机关和河湾村都已经公开了。

“听说你家眉子跟王立松谈上啦?”村长尚成泉问。

“叔啊,孩子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做决定。我不干涉。”德寿这样回复了村长。尚成泉虽然只比德寿大2岁,但是辈分比德寿大一辈,也是在五服之内,是德寿的叔叔。

“德寿,你都快60的人了,你难道不知道吗?咱尚家的孩子能嫁给王家吗?”村长语气很严厉。

“叔啊,那是老黄历了。之前不也出现过两姓通婚的事吗?”德寿不服气地说。

“你说的事我知道,但是,人呢?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不能对证,你说他们违反了家规,他们说没有,你没有证据啊。”村长说。

“你闺女和王家那小子都在乡里工作,能跑到哪里去?工作不要了吗?所以,我劝你不要犯糊涂!”村长说完,也不容德寿辩解,转身出了房间,离开了德寿家的院子。

村长走后,尚德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走到二楼,在自己的卧室里,在大立柜的上面的格子里,他找到了一个小皮箱。他把皮箱拿出来,放在床上,打开皮箱,里面是一床小棉被,一条被面,一把长命锁,还有一个小布袋,他知道布袋里还有剩下的21块银元。

他拿起了那把长命锁,尽管已经过去了20年,这把长命锁上仍然泛着锃亮的光泽。那一朵朵祥云突起处,因被多次抚摸,显得更加光亮。他把长命锁翻过来,在左下方,那个“眉”字清晰可见。

他记得,眉子小时候翻箱子时翻到了这把银锁,好奇的问:“爸爸,这把锁是我的吗?”

长大后,眉子好像也听外面人风言风语地说她是捡来的,问:“爸爸,他们说我是捡来的,是吗?”

每次,德寿都会把她抱起来,拧着她的鼻子说:“眉子是爸妈的乖女儿,不是捡来的。”

村长的态度,让德寿感到十分为难。更让德寿为难的是弟弟德友在前阵子因为农田灌溉的事与王立松的叔叔少柱吵了一架。吵架的是非曲直先不去管它,只是吵架时弟弟德友的一句话,让他的心一时难以平复。在气头上,德友对少柱说:“你家立松还想娶我们家眉子,你做梦去吧!”德寿气弟弟德友不该在公众场合说那种话,他不该干涉孩子们的事。

9月是收获季节,一般在中秋节过后一周内,水稻基本都成熟,可以开镰收割了。上午10点光景,德寿正在场地(谷场)上晒稻谷,场地在他家承包地的边上,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

这时候,村里一位年轻媳妇路过这里,告诉德寿,村里来了几个外地人,说要找他,村长让他回去一下。

德寿想了想,最近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谁找自己呢。一时想不出是什么人来找他。不一会儿,他已经到了村口。远远地,他看到村长领着两个人,站在他家院子门口。

见德寿回来了,村长远远地就喊:“德寿,有人找你。”说话间,德寿就到了他们跟前。那两个人中,一位五十岁开外,头发斑白,右边耳朵里还塞着耳机一样的东西,只有一小截细电线拖在耳机下面。另一位三十多岁。两个人都衣着整洁。

“您是尚德寿大哥吧,我是广州紫华公司的办公室秘书,我姓周,这位是我们公司总裁——宋坤,找您有点私事。咱们进屋说吧。”那位年轻人自我介绍说。

这位周秘书转身对村长说:“感谢村长的帮助,下面的事情涉及家庭私事,我们自己来谈。您有事就先去忙吧。”周秘书与村长握了手,村长就回去了。

进屋后,德寿把二人让到客厅的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并给他们两个人都泡了茶。这位宋总,起身抓住德寿的手,说:“德寿大哥,我能不能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

“可以。”德寿回答。

“德寿大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先说一下我的身世。”

“1972年5月的一天,我遭遇了一场车祸,当时被送到县医院抢救,因为头部受伤严重,我陷入昏迷之中。之后的一周一直昏迷不醒。

“我妻子听说我车祸昏迷,生还希望渺茫。忧思过度,上吊自尽了。临死之前,把我们的尚未满月的女儿宋眉送到滁河里,希望她能遇到好人家收养。”

“就在我妻子去世后的第三天,我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只是右耳永远失去了听觉。”

“我痊愈后,回到家,在整理妻子遗物时,发现她写我的绝笔信,在信中才知道女儿的事。”

“我家当时在离这里五十里外的上游。我请了我的几个侄子,沿着河流边上的村子一路打听。”

“开始几年在寻访过程中,发现几起收养女孩的人家,我欣喜若狂,以为找到我女儿了,最后因为信物对不上,空欢喜一场。”

“后来,我对找到女儿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就去了南方做生意。”

“就在上个月,你们村里有人在广州办事,饭局我也在场。他说起你们村当年抱养了一个女孩的事。我一算时间完全对得上。就托人进一步打听,一打听知道确有其事,我这就过来了。”

“恕我冒昧,你家的女儿尚眉是亲生的吗?”宋总问。

“是抱养的。”德寿听了宋坤的陈述,也很同情他,没有隐瞒。

“你家孩子有什么信物吗?”德寿问。

最后,所有的信物都对上了。德寿在河里捡到的这个孩子,正是宋坤的亲生女儿。

宋坤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拉着德寿的手不肯松手。正说着这事,德寿妻子忙完农活回来了。当她得知眉子的身世后,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这泪水中,既有为尚眉的悲惨身世难过的因素,也有难以割舍的20年母女情的成分。

宋坤终于找到了丢失20年的亲生女儿。他征求尚德寿夫妇和女儿的意见,想请女儿去广州帮助打理生意,他自己因为听力受损,准备在女儿工作上了轨道之后,就退休了。

在尚眉去广州的前一天晚上,在河湾村东边的河岸上,在棠梨树下,有两个人并排坐在树下的石头上。

王立松一言不发。尚眉说:“立松,我找到了亲生爸爸,你咋不高兴呢?”

“哪有不高兴。”立松敷衍地说。

“立松,有一点骨气好不好,我无论到哪里都是爱你的。”尚眉知道立松心里在想什么。

“我原本姓宋,我们也没有触犯尚家家规。”尚眉说。

“尚眉,我配不上你。”

“尚总,不,宋总,我祝你前程似锦!”立松的声音已有些沙哑,说着话,便站起身来。朝着村子的方向移动了脚步。

河湾的风像一头发疯的水牛,蹚过河水发出了哗哗的声响,又撞击了老树的树冠,哗哗声变成了沙沙声,接着又撞击着河岸,最后,被河岸反弹了回来,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尚眉独自坐在树下,额头抵着膝盖,泪水从两颊滑落下来,摔在草地上,四处溅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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