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阳光下的苟且2
07，
盲目的修行，是愚蠢的另一个代名词
夜已深，人微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不发生点什么，天理难容。
莎莎单盘腿，打起了如意坐，双手手腕搭于膝盖，拇指与食指指尖相捏，其余手指张开，双目微闭，气息均匀。一看就是经常打坐之人。
来大理之后，对于新事物我是求知若渴，跟她学起了打坐。
一阵风刮过，窗外滴滴答答下起了雨。
要知道，大理有句俗话叫“落雨便成冬”。即使是夏季，只要下雨，气温都会陡降，冷入骨髓。
莎莎偷偷地睁开一只眼睛，看我没在看她，伸手去摸啤酒，轻轻地喝了一大口，又偷偷地放回原处。
佛家打坐是一种修行，你见过一边打坐一边喝酒的修行人吗？
见她小脸白中透红，酥胸随着呼吸一颤一动，我用力地紧闭双眼。
你见过一边打坐一边看女人酥胸的吗？
真是天理难容。
你不是一个肤浅的人。我对自己说。
你是一个皮肤黑的人。耳鸣君说。
大理地处高原，空气纯净，阳光充足，紫外线的强度是低海拔地区的好几倍，每年我的皮肤都要脱掉一层。由于不注意防晒，看起来比白族人还黑。
有一次我问一个当地人是不是白族，他说是。我说你们白族人为什么皮肤这么黑。他说海东人更黑。
常跟人家讲，我平生最讨厌两种人：一是黑人，二是有种族歧视的人；三是不识数的人。
可见我有多讨厌自己。
话说回来，你知道中国近年来艾滋病发病率有多高么？你知道高校引进一个黑鬼每年至少给6万奖学金么？你知道非洲黑人艾滋病感染者占比高达40%么？中国女性喜欢睡黑鬼就因为器大活好么？
纯属犯贱。
“你在想什么？”莎莎突然问。
“我在放空。”
“放空怎么会咬牙切齿？”
“牙疼。”
我睁开眼，莎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的酒喝完啦，我再给你开一瓶。”我转移话题。
“我看你像一个人。”
“谁？”
“柳下惠。”
我不知道她是夸赞我还是嘲笑我。
“你是说我坐怀不乱吗？”我问莎莎。
“是。”
“你现在坐我怀里来，看我乱不乱。”
“滚。”
我躺下，做一个要滚的动作。
“好了，开玩笑的。跟你说一个正事。”莎莎说。
“你说吧。”我躺着，感觉比坐着舒服，坐着那里比较拘束。
“你听过灵修吗？”
“没有。”
“没关系。灵修这些年很流行的，前几天伊能静在微博上发布她的灵修感悟，附上课程，三天课程只要两万，号召人们不光要修炼自己，还要给予世界爱与光。”
“然后呢？”
“然后伊能静被脑残骂是传销，删除这条微博了。”
“你不觉得是传销吗？”我问。
“怎么会呢？印度那个尊者阿玛巴关，很厉害的，我也听过他的课程。”莎莎提起尊者的名字时，两眼放光。
“大理有灵修课程吗？”
“当然有了，全国搞灵修的人，80%集中在大理。”
“为什么他们喜欢来大理？”
“你不觉得大理能量场太强了吗，苍山跟洱海之间这块地，是个福地来着，聚集了全宇宙最强的五种能量。所以，各种灵修派别的人，都来大理。正义的人，大理能让他快速成长。邪恶的人，大理也能让他迅速成长。你在大理也有几年了吧。看到过几个正常人？都是神神叨叨的。”
仔细想了想，也是。来大理的都是神人。学佛的特别多，所以大理又被称为“妙香佛国”。
“大理好多学佛的，你怎么看。”我谦虚地问。对于不懂的，我总是很有兴趣。
“宗教已经走进了魔法时代。真正学佛的人都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了，你能看到那些吃素的，念经的，光头的师太追求女歌手的，都是别有用心，最好离他们远点。”莎莎越说越兴奋。
“我怎么能分辨出他们是好是坏？”我继续追问。
“很简单，凡是跟你说能带你赚钱的，帮你治好病的，预知未来的，都是骗子。而且这种骗子又分为两类，一类是知道的，他们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一类是不知道的，他们灵魂被上层控制，助纣为虐，最可怜，好像行尸走肉。”
“上层控制他们，是为了骗钱骗色吧。”我理解的传销组织都是这副德性。
“没那么简单。骗钱骗色肯定是要的，他们还会让信徒献身，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来供养。这点是最邪恶的。”
以前听说过共济会，好莱坞的婴儿血祭仪式，没想到是真的。
“那你也是大理灵修圈里的吧，知道那么多。”我试探着问。
“是的，我有加入过一个灵修的微信群。这个群是收费的，进群要先交444元。群里有些人还是有能量的，会教一些我不知道的。”莎莎很坦诚。
对于坦诚相待的女人，我更愿意和她促膝谈心。
“我有点不明白，既然大理灵修圈这么乱，你是怎么独善其身的。”我真的好奇。
“我不受诱惑啊。名和利对我来讲都不重要，我无所求，他们就骗不了我。而且我站得比他们高，看得当然也比他们远，就他们那点小伎俩，我一眼就能看穿。”莎莎很自信地说。
“我能加入你们的灵修圈吗，听你这么讲，我很感兴趣。”我想对未知多一些了解。
“可以啊，先交我444元，我拉你进群。”莎莎打开了微信。
08，
别人有的是慧根，我有的是命根子
444？这个数字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人用它定价呢。
莎莎好像看透了我的想法，向我解释了数字密码：
每个数字，都是有含意的。当你看到三个以上同样的数字组合在一起，就说明你身边的能量达到一种和谐，你的天使在给你一个信息。
比如111，表示宇宙的能量大门正在向你敞开，将你此刻的思想化为现实。
222表示不要放弃信心和希望。
333，许多曾经开悟了的大师，比如佛，菩萨，圣人等，都想帮助你。
444，表示很多天使正在用他们的光芒环绕着你，保护着你。
“你现在交444元入群，会有天使暗中保护你。”莎莎一本正经地说。
看出我还在犹豫，她就给我讲起钱是能量，能量是需要流动的。越攒钱就越容易得病，因为能量不流动，阻塞了，跟中医讲的“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是一个道理。当你调整频率到感恩和爱的时候，等于你接受宇宙恩典的管道比别人的粗，吸收的能量也比别人多，福报自然就来了。
我想了想，果然有点道理。
“说出来你千万别生气，444难道不是2个222吗？你是觉得我很2吧！”我开玩笑说。
“哎！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的慧根不够啊。福报都是自己修的，祸从口出啊。”莎莎长叹一口气，玩起了手机，不再理我。
一个伟人曾经说过，对于不懂的领域，最好保持一颗谦卑的心。
钱是需要流动的，我十分赞同，不然中国的GDP怎么会世界第二？
想起一个笑话，两个有钱人在公园散步，看到一坨狗屎，甲开玩笑说，你把狗屎吃了，我给你5000万。乙想，今年各个行业都不景气，赚钱很难，一咬牙就把狗屎吃了。甲付乙5000万。继续溜达，又碰到一坨狗屎，乙心里正恶心，对甲说，你把它吃了我给你5000万！甲还在为一个玩笑5000万心疼呢，求之不得，赶快把狗屎吃干净了。然后走着走着，俩人抱头痛哭。TMD！一分钱没挣着，一人吃了一坨狗屎。
你觉得很荒谬吗？但在经济学上，大有意义，他们吃了两坨狗屎，却为中国贡献了1个亿的GDP。
相比一亿的狗屎，444元显得微不足道。不入虎穴焉得兔子，我立马转钱给莎莎。
都说见钱眼开，莎莎表面却不动声色：“你还是有点慧根的，以后多听少说，一心修行，必能修成正果，拯救地球。”
“什么是慧根？我只知道命根子。”钱都花了，总要学到点东西吧。
莎莎没有回答我，不知从哪掏出一颗水晶，给我讲起了水晶疗法。
水晶是地球上最强大的宝石之一，是疗愈身体、脉轮清理、情感净化、打开第三眼的最佳选择。水晶疗法能释放出你身体里的负能量，让你身体恢复到充满正能量状态。
我真想打断她，跟她好好讲讲“正能量，负能量”是怎么来的。从前有个整天穿吊带裤的大胡子叫宋山木，经常诱骗强奸女员工，他对女员工说，你心情不好就是负能量，而我身上充满了正能量，我要把我身体里的正能量输入到你身体里，中和你的负能量。就凭这套说辞，宋山木不知强奸了多少女员工。
莎莎近在咫尺，让我身体里也充满了“正能量”。
呸！我都参加灵修了，怎么竟想些乱七八糟的呢，消下去，消下去，要正念，正念，心里默念道。
还真管用，小帐篷慢慢收了起来。
我平躺着，莎莎给我从头到脚捏了捏，让我身体放松，调整呼吸频率，进入冥想状态。她把水晶放我手里，让我用心感受水晶带来的神秘能量。
同时，莎莎不断地柔声问我，有感觉了吗，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热热的，有没有感到有股热流？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灯光昏暗，似醉非醉，空气中弥漫着暧昧。
莎莎捧着我的手，俯下身子，乌黑的长发不经意间撩到我的脸颊，触电一般，颤抖。
她的领口低，胸又大，一对可爱的小白兔呼之欲出，就在我眼前晃啊晃的。
莎莎还在不停地问有感觉了吧，有感觉了吧。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腿不自觉地夹紧了一下，刚才消下去的小帐篷又礼貌性地撑了起来。
我不禁泪流满面。
有感觉了！有感觉了！感觉好强烈！我全身充满了正能量！
我还能怎么说？在这种状况下再没有感觉，就不是男人了吧。
莎莎继续念念有词：打开你的心，柔软你的心，让水晶和来自宇宙的神秘能量进入你的生命中，水晶会给你守护……（此处省略2000字）
我要睡着了。
迷糊之中，只听莎莎在我耳边说，这颗水晶是上师开了光的，能提升你的能量频率，看你有这方面的潜力，转给你了，只要3800块，别人出价6000我没卖的。谁让我们有缘呢，转3800块给我，现在，马上，水晶就是你的了。
“好的，我马上转。”我拿起了手机。
09，
一别十年，见面你连招呼都不打
一阵狗叫，让我从睡梦中醒来。
冬雨不曾停歇，我口干舌燥，又不想起床，回味昨夜，只记得两只白花花的小兔子，晃瞎了我的眼。
打开手机，发现支付宝多了一笔3800的转账，再一看，枕边躺着一颗水晶。
昨晚的记忆慢慢清晰，莎莎说这是上师开过光的水晶，这个价已经相当优惠了。我小心翼翼地捧它在手，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受它带来的宇宙能量。
我真的感觉到能量了，一个彩虹色的大泡泡浮现在眼前，如梦如幻，里面有故事正在发生着：
“你好，师傅，我在大理古城东门等你。”
电话里传来女性柔美的声音，不急不徐，宛如一缕春风。
我熄灭了烟，剥了一片口香糖嚼着，整理下衣领，打火启动。
作为黑车司机，这点礼仪是必须的。
古城东门，离我住的地方只需五分钟车程。
谁会知道，五分钟之后，命运将给我怎样的惊喜与失落。
奇怪，刚才的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
一般司机都能听出客人的口音，这是本能。实在不确定的，就看手机号码归属地显示。不过，刚接的电话虽然显示广州，以我的经验，乘客大多不是广东人。
普通话太标准了。
说起广州，心里还是百般滋味，那里埋藏着我的青春和爱情。
东门城墙的灯光柔和，与夜空中明亮的星星交相辉映。
就像大理，包容并蓄，敞开胸怀迎接世界各地的牛鬼蛇神三教九流之辈。
大理不大，很快到达东门。
透过车窗，我看见灯光下撑着彩虹伞，优雅纯净，如同丁香花一般的女子走过来，步履轻盈。
“你好，师傅。”她拉开副驾车门，看见我的那一刻，迟疑了一下。
“我还是坐后面吧。”她拉开了右侧后车门。
暗自苦笑，我这副尊容就那么让人没有安全感啊。
跟乘客确认了目的地后，本来想随便聊聊问客从何来什么的，见她只是看向车外夜景，没有搭理我的兴趣，也就作罢。
不是所有的乘客都愿意和司机聊天，除非司机是讨人喜欢的小鲜肉。
我这样的油腻中年，没颜值，没口才，只能专心开车，挣几块油钱。
司机的职业习惯，眼角要不时地瞟向车内后视镜。忽明忽暗的光线打在她的脸庞，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这一看不要紧，我的思绪如脱缰野马，狂奔回十年前。
那时青春年少，尝试各种行业的工作，租住不同的城中村，但只爱一个叫彩虹的姑娘。
是的，谁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一个叫彩虹的女孩？
彩虹和车上的女乘客有着同样柔美的声线，同样迷人的脸庞。她对我的爱无微不至，以致后来每次和老婆吵架都想起她的好。
如果当初和她在一起，结果会怎样？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一如成龙大哥说的，我犯了正常男人都会犯的错，她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我。
后座上的女乘客聊起了微信语音，声音真是熟悉。
对于别人的隐私，最感兴趣的就是双子座。很不幸，我就是。
她跟妈妈说在大理玩得很开心，下次一定带他们来玩。
她叮嘱老公早点睡，别再出去喝酒了。
她和闺蜜小丽聊得最多，说这十年自己是怎样度过的，什么时候出的国，哪年结婚，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吧啦吧啦吧啦……
聊完了，她又拿笔在纸上写字。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
这年头用笔的不多了吧，我心想。
等等，她刚才叫小丽，我之前女朋友彩虹也有个闺蜜叫小丽，声音与她微信里的也很像。
我怀疑她就是彩虹。
这种想法一冒出，把我自己吓一小跳。
不会吧！
没等我细瞧，目的地就到了。大理真小。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我若有所失。
怎会这么巧，人生又不是拍电影。习惯性地往后座上扫了一眼，以防客人落下东西。
还真有！后座上躺着一支夹着纸条的钢笔。
纸条上写着：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你送我的派克钢笔，现在还给你。
刚才我把这十年的经历都说给你听了，
你却连个招呼都不跟我打。
愿他日再相逢，你能对我说：
HI，你还好吗？
——曾经爱过你的人，Rainbow
我瞬间泪奔。
在这寒雨凄切的冬夜街头。
10，
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大理古城北门菜市场，有卖花的，都是当地的阿婆，背着一背篓鲜花，手里拿两束，在菜场门口来回晃悠着，也不叫卖。
也有的阿婆摆在地上卖，但城管常过来赶，不让摆摊。一看到年轻的城管过来，阿婆们有条不紊地收拾，生怕动作大，伤了自己亲手采的鲜花。
城管也通融，有时还叮嘱阿婆不要慌，收起来就行。
有一次我和莎莎去菜场，看到一位阿婆满头银发，神采奕奕，穿着白族老蓝布服饰，朴素，慈祥。她手里拿着两束腊梅花，你离几米远，就能闻到一股香气，沁人心脾。
早晨的阳光，洒在金黄的花瓣上，通透明亮，让人心生欢喜。莎莎说你送我一束吧，我说两束好吧。
我也想送自己一束。对于美好的事物，不光要用眼睛去看，鼻子去嗅，更要用一颗心去感知。
就像一位姐姐说的，张开嘴，朝向太阳，让大理温暖的阳光，照进你的心里，祛除你内心的黑暗。
我越来越阳光。陈果教授说得对，要学会与黑暗和解，当你与黑暗和解的时候，黑暗已经不那么黑了。
我原谅了自己的黑脸。我觉得脸也不那么黑了。
我喜欢明亮的花。
想起从前有位同学，说他看梵高的向日葵，竟然泪流满面，我觉得有点夸张。如今看到阳光下薄如蝉翼的金黄花瓣，我突然泪盈眼眶。
我喜欢这个老奶奶，和她手里的腊梅花。我对莎莎说。
老奶奶也喜欢你，她说，上次去寂照庵，我们都在拍多肉，只有你和主持师太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那位师太脾气向来不是很好的。
的确，我亲眼看见师太喝斥游客，别碰花花草草。但她却亲手摘了两片叶子递给我闻，问我香不香。还告诉我这是碰碰香。
“阿孃，你手里的这两把多少钱？”我问。
“30一把，60两把。”阿婆微笑着递给我，“你闻闻香不香。”
“真香啊，我两把都要，55好吧。”在大理买东西，都讲究上下点，但你也不能还价太狠。
“行吧，我给你扎起来。”阿婆从背篓里找出红绳，熟练地一把把两把扎成了一把。
（这句怎么像是给老外考汉语四六级用的。）
我喜欢和喜欢的老人聊天，“阿孃你今年有60多了吧？”
“今年刚好80岁。”阿婆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
“阿奶身体真好，眼不花耳不聋。”莎莎说。
一般70岁以上的老奶奶，要称呼阿奶了，阿孃一般称五六十岁的女人，五十岁以下，可以叫阿姐。
“阿奶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每天出来卖花啊。”我问。
“小伙子，你不懂，今生卖花，来世漂亮。”阿奶笑如春风。
我被这八个字震撼了！
在一个清冷的早晨，一位80岁的老奶奶，说出“今生卖花，来世漂亮”这么有哲理的话，让我自愧弗如，从此不敢再自称还有点文艺气息。
我就是一个俗人。来到洱海边，只会说大海啊，怎么一眼就望到海东了；爬到苍山上，只想到，这山真高啊，脚都磨掉皮了。
听到阿奶的这八个字，我想我变成了半个诗人。在洱海边，我会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登苍山，我马上想到，苍山不墨千秋画，只缘身在此山中。
诗人怎能不会撩妹呢？
阳光下，我捧起腊梅，双手递到莎莎面前，温柔地说：“你上辈子一定是在昆明斗南国际花卉市场搞批发的，不然怎么会长得如花似玉，貌若天仙？”
莎莎不胜凉风的娇羞，低头一笑。
这可能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没把天聊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