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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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时间是秋末的晚上，在一个小村落里一个人的身影还在夜色中摇晃。黝黑的脸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是岁月挫折的笔墨。即便他还未到古稀之年，但他有时看起来却像一位耄耋老人。

村里人们都叫他“疯三”，已经好久没人叫他的本名“刘三”了。一头乱发左右挺立着，已经很久没打理了。疯三的衣服已经褪色，好几处打了补丁。他左边的裤脚已经烂掉了一截，右边裤脚卷得很高，左脚的袜子穿反了，右脚的鞋尖烂了个洞。显然他在意的不是这些东西。

疯三身后背着一个大麻袋，眉眼间的疲惫感很重，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次了。长了老茧的右手在捡拾地上可以卖钱的垃圾，在一次又一次地弯腰中忘记了时间。疯三喜欢紧紧地盯着地面看，他不想错过可以捡拾的垃圾。但他的眼睛中有一种执着，那背后有他想守护的人与事。这是疯三的秘密。

1

疯三的嘴巴常常是紧紧抿着的，他极少讲话，平常有人对他说话他只爱傻呵呵地乐，发出傻子般憨笑的声音。

村里的人早已对疯三这个样子习以为常，认为疯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有些没有良心的人就喜欢上了捉弄疯三。黄毛和绿毛是两个不良少年，他们从小就辍学，混在酒吧里，喜欢奇装异服和打耳钉，他们的摩托车离很远都能听见在放着很躁的音乐。

想象不到他们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后还哈哈大笑，没有一点心。他们以酒吧所有喝掉的瓶子为条件，劝疯三脱掉裤子在大街上放屁。没想到的是疯三真的照做了。路上好多人快步想要离开，也有很多人拿出手机给他拍照。

黄毛和绿毛拿出手机给疯三录了视频，他们嘲笑疯三还真的相信他们说的话。街上那些停留的那些人也纷纷笑起疯三，七嘴八舌地说着疯三还不时对疯三指指点点。

这时有一个小孩想靠近疯三，他却被一旁的母亲一把抓住：“宝宝，我跟你说他是个疯子，你可别靠近他，会变傻的。”疯三停止了他“愚蠢”的动作，他提好了裤子，眉眼间有种失落与渴望被理解交织的感觉，不过随即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

他脸颊的肌肉微微动了动，眼睛往右下方移了移，他的脸往上抬起，再次憨憨地笑，疯三笑出了声，和大家一起，只是傻傻地笑，笑声融在了一块。

2

“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和这傻子玩一玩。”王伍一脸坏笑看着不远处专心捡垃圾的疯三。王伍的朋友和王伍盘出了个鬼点子。王伍对疯三露出一脸“善意”，他和朋友帮疯三拾垃圾，王伍还说：“真的好巧碰到了你。”疯三傻呵呵笑着。

王伍对他说：“沿着这条路向南拐走到尽头，那是间没人住的破屋子，里面有很多空塑料瓶子，废铁还有易拉罐。”疯三信以为真，果然背着大麻袋往南走去。王伍和他的朋友在疯三后面捂着嘴偷笑。

疯三不知是计，他来到王伍所说的那间“空”屋子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没料到传入耳朵里的是女人的叫声。原来，村里的王寡妇正在她家院里洗澡，平常很少有人来她这里，所以她没有关门。没想到疯三推门而入，她紧张地用双手搂住她自己，可她转念一想：疯三不是个傻子吗？瞧疯三那又疯又傻的样子，他懂什么？

这么一想王寡妇心里好受多了，她也不觉得拘束了。可疯三不这么想，他赶忙捂住了他的眼睛，慌忙道：“对…对…对不起。”王寡妇听了后笑道：“没想到你还会说话，从没听说过你会讲话，别人说话时你只会呆在那傻乐。”

听了王寡妇的话后他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皱纹在脸上不自然地晃动，像波浪在死水里翻滚一样，他正要推门出去时。门外却传出了一声喝彩：“疯三来王寡妇家里来了，大家快来看，我没骗你们吧？”王伍招呼了一群村民来看。这些村民都是比较庸碌的人，一听说有“新闻”，有很多丢掉手里的农活来跟着王伍去看热闹。

像“傻子在王寡妇家里而且王寡妇一丝不挂”这种事情绝对是村子里的“爆炸新闻”。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成了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不久后连附近村的村民也都知道村里疯三在王寡妇家发生的这件事了。

王寡妇在她家里很久都不敢出去见人，发生这种事情她觉得她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可她把她所有的仇恨都放在了疯三一个人的头上，却没有放在王伍这个始作俑者身上。是因为王伍他爸爸是个小官，还有她为一丝不挂被一个“傻子”看到还弄得人尽皆知而感到恶心。

疯三不为他被村民们指指点点甚至吐口水的事在意，但他对王寡妇感到抱歉。没有人相信这件事是个误会，而他又做不了什么事情去解决这个误会。有几次疯三想去王寡妇家道歉，路上看到村民像发现“新闻”般对他指指点点，疯三也不敢去了，怕给王寡妇带来更大的困扰。

疯三又背着麻袋开始捡垃圾，他想多捡一些瓶子和易拉罐攒些钱给王寡妇。王寡妇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这些钱可以让她过得更好些，也算是他对王寡妇的道歉。

疯三想到这心里的石头重量减轻一半，他又傻呵呵地乐了起来。笑容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展开，像一片年久褶皱的抹布上挤出的白净。黝黑的面孔，饱经沧桑，只有眼神里还有守护与信仰着某些事与人的执着。

疯三成了村里的“名人”后，本来就因为怕他又疯又傻带来坏事，又怕孩子们接触疯三会学傻的村民们，对疯三躲得更远，甚至连遇到疯三都觉得运气不好。

3

年底发生了一件事，有人回村里探亲，正赶上路上下大雨，一车人在湖边下车了。这车人是女方的老公和孩子等人，他们来村里老家探亲，村里老人家在湖边，女婿走到湖边因为地滑跌入了湖里。这个女婿并不会游泳，妻子和孩子也不会游泳，他们只能站在湖边瞎着急。女子不停大声喊着：“老公。”泪水就簌簌地往下流。孩子们和老丈人家里也很急，不停大喊：“快救人呐！”

这叫喊声还是吸引来了一部分人来，四周的邻居最先过来，可他们看了看水势心想：当英雄还是要命呢？听着女子和她老丈人的呼喊声与哭泣声，这些人愣在原地，还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的人想着让别人去救，总会有人跳湖里去救的。

孩子们拉着他们的袖口道：“叔叔，你们救救我爸爸，好吗？”这些人说不出来话，在脑海里想着该怎么逃脱。有很多人是来看个热闹的，这件事发生在村里也算是“疯三和王寡妇事件”后第二大“新闻”了。有人去救可能牵扯成两大惨案，也可能救成功了皆大欢喜，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没人去救，湖里淹死了人的结果。

疯三终于闻讯赶来，他跑向湖边看到人可能还有得救，他想：人都快淹死了，岸上应该是他家人吧？他们这么伤心。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看热闹，没一个人去救吗？那我跳下去试一试吧。

在这些看热闹的人面前，疯三一跃而起跳入了湖中。岸上看热闹的这群人看到疯三跳入了湖中对着疯三指指点点道：“不然怎么叫他疯三呢？真是个疯子。”

其实湖里并没有这么深，疯三又会游泳，但他扛着这位女婿还是费了很多力气。当疯三把人救上岸后，这些看热闹的人心里“安慰”：人果然没事，就想着有人去救的。

妻子和孩子们看到男人被人救上来，悲痛的心情好了起来，老丈人看到女婿没事邀请疯三去家里做客。疯三扶着这位溺水的倒霉男人去他老丈人家，还好救得及时，男人并无大碍，喝点热水休息就会好了。

男人很富有，执意要送钱给救他的疯三，疯三死活都不答应。他黝黑的脸上挂着笑容，这笑容像在撕扯他的皱纹。好心会有人记得，这是疯三这时感受到的话。男人看到如果再执意给疯三钱，疯三就真要生气了，他只好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忙，来我老丈人这间屋子就行了。我们一定尽全力帮你。”

疯三谢过男人的好意，没有留下来吃饭就找理由告辞了。刚过完年不久，疯三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4

正是王伍制造的那场恶作剧让疯三对王寡妇心怀歉意，他心想王寡妇生活不容易，现在还被村民误会。所以疯三决定是时间把他这段时间攒的钱送给王寡妇表示一下歉意，就听到有混混在和王寡妇说话，可说着说着越发不正经了起来，似要动手调戏。

疯三气愤地踹门而入，他像疯了一般抡起一根木棍就往混混头上敲了上去，混混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被疯三敲得落荒而逃。逃不远的混混回头嚷道：“多管闲事的，你给我等着。”疯三向他扔木棍，那个瘦瘦的混子说完跑远了。

疯三了解道那个混混偷偷尾随王寡妇进了她家还想要强暴她，还好疯三及时来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疯三给了王寡妇他这些时间攒的钱，王寡妇说什么也不收，疯三说她一个人生活不容易，还说不收下他为导致她被村民误解的愧疚解不开结。疯三向她显示他还攒了很多钱够他自己用了。在疯三执着地坚持下王寡妇终于答应收下了钱。

王寡妇也担心道：“那个混混说让你等着，我害怕这个混混会找人来打你。你快逃出村里吧？他们或许明天就来了。”

“不行，对于这些恶人，我不能走。走了你不就危险了吗？我的良心过不去呀，那样我心里会更愧疚的。你别劝我了，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疯三黝黑的脸上青筋隐现，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这团火焰是坚稳无比的。

第二天小混混果然带着人来王寡妇家“报复”，却只看到疯三，没看到王寡妇。

这群人都是有过很多打架经验的“混子”，疯三一个人自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疯三的左脸挨了一拳随后右脸挨了一拳，头上挨了棍棒，还被踢倒在地，一群人对着他拳打脚踢。

这群人下手没有轻重，疯三早已伤痕累累。好在村里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警车的声音。疯三老感觉不安就提前报了警，没看到王寡妇是因为疯三早在前一天就将王寡妇送到他救过的人那躲避风头。

这群混混因故意伤人造成重伤被警方全部带走。疯三被送往120。疯三长期弯腰捡拾垃圾，甚至不分昼夜地捡，没有人理解他的执着，很多人都笑他疯子。

他的皮肤暗得黝黑，满上却常常露出憨笑。他身体状态每况愈下，这次被一群混混打，第二天医院传来了疯三死亡的消息。

5

讲台上，一所小学的校长动情地讲完了有关于疯三先生的故事。

“你们知道吗？难以想象皱纹早已经爬满了他的脸，本该颐养天年的年纪，疯三先生却多年以来始终如一日，有时不分昼夜地捡拾垃圾换取现金。

他没有埋怨过脏，没有埋怨过辛苦与劳累，他的嘴角经常挂着笑容。在他生命结束前夕，他嘱托别人将他全部的积蓄捐给希望小学。

他救的那个人正是我。那天他嘱托我要把他全部的积蓄捐给希望小学。看到他捐款的金额我不敢想象这是他用多少日夜才能捡出来的数额。我终于明白他眼中的那份执着，他守护的是心中的大爱，守护的是学校的孩子们。

所以我下定决心办起了这所希望小学。疯三先生捐的钱是我们这所希望小学的初始基金。

疯三先生的原名是刘三，只不过在村里村民都叫他疯三。我觉得他是村里当之无愧——一个伟大的人，我想我们会永远记得他。

在这场开学典礼上，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守护心中的大爱，守护心中的善良，因为这正是我们‘刘三希望小学’的校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