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中浮躁的投机者

“对了，明天我要对账单，需要资金回转一下，就用一天，一天后就转出来，兄弟这个忙你得帮呀！”

“呃。。我前段时间工作的事折腾了好久，上家公司倒闭欠了两个月工资没发。。现在才刚稳定点，手头上的钱也只够自己生活了。。不好意思啊平哥”

这半年来我和平哥唯一的一次对话在我的拒绝声中结束。之后我拉黑了平哥， 告诉自己，我和这个人的联系已经结束，那时那个浮躁的我也已经结束。

2017年的春节过完，坐了30多个小时火车才到深圳的我头晕目眩，下车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平哥。平哥曾经是我寄予厚望的一个事业伙伴，我们在一个知识服务类产品组织的线下活动中认识的。当时在第一次线下聚会前，大家都在一个微信群里聊天，我注意到有一个人异常的活跃，好像全天都泡在群里的讨论中，不错过任何一个话题，但那个人说的话却又让我反感，因为在我看来他说的大多数话都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张口就来的“无脑”话语。后来在聚会上，我认识了平哥，他身材不算高大，但看起来蛮结实，黝黑的皮肤、时尚的发型和满脸岁月留下的褶子，配上类似当年“犀利哥”式的服饰搭配，一看就觉得是个有故事的人。参与聚会的人围坐在草坪上，大家挨个讲述自己在学习中的体会，平哥是最后一个讲的，他的开场不是讲自己，而是按顺序把在座的每一个人一一点评了一番，虽然有些点评不怎么准确，但也没人太在意，平哥通过这一招倒是吸引了所有人的关注。然后他开始讲述自身经历，老爸贩毒被抓，老妈贩人口被抓，自己曾在缅甸打过工，山西开过矿，连续几次创业失败仍不气馁，他说希望通过这次机会认识能做事的朋友，想要有机会就一起去创业。之后大家一起聚餐，我在饭桌上和平哥聊了很多，发现他确实是有很丰富的人生经历，有激情、有想法，并且跟当时的我有非常一致的想法，就是迫切的想要创业。我觉得这是一位难得的伙伴，也对他产生了敬重之情。不过，我同时也发现了一点，平哥就是当时我在群上看到的那个说话“无脑”的人。

我来深圳不久，但深圳让我见到了很多之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之前我不晓得那些创业园是做什么的，没见过路演，也没听说过投行。脑子中对“商业”的理解仅仅是做买卖赚差价，听过无数次“金融”这个词但也没有任何概念。来深圳后，很多信息和知识如同潮水般涌过来，我像是看到了无穷的机会等着我，好像面前就是条资本的大河，我只要纵身一跃，就可在那资本的大河中大捞一笔。“你看看那些人，他们不见得有多高的智商，懂多少东西，他们的富有只不过是他们恰好撞到了那个机会而已，换成你说不定还更厉害呢”平哥一脸认真的说，“我觉得做个投机者没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你有钱了说什么都是对的，多少有钱的都是投机者。”我很同意平哥说的话，我们每次见面，一聊就会聊很久，一顿饭能吃4个小时。我告诉他我很受不了身边那些“千年职员”，在这机会万千的大城市中，把日子过成了乡下的养老生活。我们都想要创业，都渴望成功，嘴上谈着“奋斗”和“梦想”，心里想着成功后的光彩照人，富有后的挥金如土。我想他经验丰富应该能够带我克服种种困难，他想我处世未深或许对他无比忠诚。我们一拍即合，开始了我们激动人心的“事业”。

在激情和幻想过后，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从选择创业项目、寻找可利用资源、分配责任到具体的实施方案等等很多的事情，我们就像猴子一样，无脑地乱蹦。在饭桌上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说着从商业课程上学来的专业术语，举着古今中外历史传奇中的经典案例，打着成功学特制的优质鸡血，然后做着毫无逻辑推断的重要决定。当然，或许只是我这样认为。我开始逐渐发现，平哥他并不在乎这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能力无法与丰富的经历相匹配，他对问题的思考简单直白，对一些自己一贯坚持的传统认知却又顽固执着，理性的推断无法影响他的决策，他可以毫无理由的做出重要决定。在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成功后的光芒，他只要有鸡血为自己充能就什么都不担心，而他对金钱的渴望就在不断的为他输送鸡血。所以，他一直都充满激情，告诉我们“就是干！”，虽然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干。我猜，这或许就是真正投机者所拥有的状态吧，他们不需要向我一样把信心建立在理性的推理和论证上，他们可以仅凭激情和幻想来产生信心，然后大胆下注，他们相信自己的每一注都可以中彩，即便经历过再多的失败，他们都能用幻想将希望无限放大，然后把他们的这种信心坚持下去。虽然这种观念完全违背我一直秉持的严谨态度，但我不想随便的批评或者评价它。或许会存在某种特定的环境，理性思维起不到足够的指导作用，那时真正的胜利者也许会在这些大胆的投机者中产生。

过完春节我来深圳第一面见的就是平哥，本来我们都已选好了地址，打算注册公司，但我告诉他我不干了，虽然我跟他一样很想创业，渴望成功，渴望金钱，但我的理性告诉我这件事情风险太大不值得做，我认清了他的浮躁，也认清了自己的欠缺。我们从那次告别之后就没再联系，直到他上次向我借钱，告诉我他创业欠了40万的债。之后的生活中，我又见到了不少类似平哥这样的人，他们没有太多的学识，不用多少理性的思考，他们大都生活在社会的底层，背负着或多或少的债务，但他们都有不少传奇的经历，或是曾经暴富过然后转瞬即逝了，或是曾经做成了别人叹为观止的大事。不论真假，他们大都尝试过很多事情，都对金钱抱有极大的渴望。我喜欢跟他们聊天，但我告诉自己不要与他们共事。

我非常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成功的投机者，他们只是碰准了机会而已，很快就获得了一般人甚至努力一生也没有的财富和地位。这真的非常吸引人，想想那种不劳而获的滋味，用一张2元的彩票就换来500万的美好。只是如果这一切可以量化成数学公式，乘以那个发生的概率，就会变得不值一提了。更可怕的是，在这个概率触发之前，在投机的心态确立之后，负面效应就会开始产生，投机的幻想会带来浮躁的心态，浮躁的心态会阻止专注，阻止积累，从而使人更加依赖投机的幻想，如此往复，恶性循环。即便是幸运的触发了那极小的概率，是否有足够的能力驾驭突如其来的财富，仍然是一个问题。不过，或许真正沉溺于那份幻想中的人，早已把生命的意义也赋与那份幻想之上了，如此的话，也只能祝他好运了。

回家的途中，看到马路对面好像有一个小门店，周围挤满了人，从穿着上看大多是农民工吧，我以为那里在卖什么便宜的小吃，挤进去才发现，原来那是一个彩票投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