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秦岭随笔
初夏,回到了我完成小学、初中、高中教育的原秦岭公司,坐落在关中平原的一个小镇。
大约6岁左右我从老家的爷爷、奶奶身边,带着老家的口音,回到在这里工作的父母身边,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准备上小学。到17岁高考后离开这里去读大学,前后10多年时间。10年,在人的一生中不算长、也不算短,但因其跨越了我的童年、少年时代,成为我积累人生最原始素材,开始感性认识世界、再从感性认识转变为初步理性认知人间道理的关键10年。在这里,小学、中学的成长经历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这种最原始积累的素材,反过来也成为我走向外部世界、可讲述的最原汁原味的故事。
当时的一草一木、物形地貌、人文风俗深深地停留在大脑的深处,但少有翻出。只当偶尔回到这里的时候,看到这里的变化,才会不自觉地从大脑的深处翻腾出布满尘埃的记忆,追忆起当年的事与物、物与人,一一对比,寻找每个微小细处曾经的形与貌;不自觉地会暗自问自己,当年的物貌为何、又是何时消失了?当年的事与人眼下怎么样了?人在哪里?这种强烈的追忆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怀旧呢。
闲暇之余,与一位多年好友行蟒山路(原七里庙附近)上北塬,沿着第二条河渠的堤岸向西漫步,俯瞰秦岭厂区、社区,错落有致的高层楼宇映入眼帘。原本低矮的职工住房多已变成高耸入云的高层住宅,而原本的高大厂房变的低矮了。目视巨大变化,不免感叹这里已经整整经历了60余年的建设,建设这里的人们已经进入了第四代。
我们这一代人属于第二代。我们的父母是第一代,在上世纪50年代中后期从东北、天津、山东、上海、江浙等地迁移来到这里,带来了各种文化风俗、饮食习惯、地域口音。我们第二代人就是在这种多样性的文化中成长起来。
我们第二代人在读小学、中学时,时常会被问:你“老家”哪的?你家是哪里人?会在上学时向老师请假:我要跟爸妈回“老家”看爷爷、奶奶。孩子跟着父母走、在父母身边长大,会有老家的概念,老家就是爷爷、奶奶辈居住生活的地方。爷爷奶奶上年纪了,孙子辈就会随着父母回老家看望。
但孩子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没有回老家看爷爷奶奶的缘由,也就少有老家的提法了。出生、成长在这里的第三代人基本上就是这种情况,没有了老家、乡音的概念,因为爷爷奶奶就住在同一街坊或毗邻的街坊,老家就是这里的街坊、就是自己的家。到了出生在秦岭公司的第四代,其完全可能就是土生土长的“老家”人、当地人了。
曾经的五湖四海、四面八方、不同习俗、“老家”乡音,在时间面前竟然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时间虽然磨不掉第一代人的乡音、风俗、习惯,但基本上可以统合第二代人的说话风格与口音,形成秦岭公司特有的语言习惯,第二代人便在求同存异、但逐渐趋同一致的融合文化中成长。到了第三代,时间基本上完成了大家的趋同一致、相互认同。到了第四代就很难再分清你我了,融合、同化的巨大力量显现无余。
放眼历史的长河,人类百千万年来岂不就是如此迁移、聚集、融合、扎根、繁荣,再迁移、循环往复,默默地推动社会文明的车轮向前缓慢滚动。由此来看,所谓老家其实并不具有长久的意义,即使你认可的老家,向上追溯也不过两代,最多三代,而“老家”的“老家”又在哪里呢?多数人已说不清楚、也不追究。从这种意义上讲,人活在那里都是一样的,即使你去了一个“理想”地域,难免保证你的后两代、三代又会在哪里,时间尺度超过50年就难说清楚了。人与人相遇、相识,说不定前几百年本就是一家人,也难免后几百年不成为一家人。文化基因的分裂、融合、再生竟然使得个体的行为特征显得如此渺小,你所携带的习惯、乡音、文明都会在与其他习惯、乡音、文明相撞时,被融合而产生出新的习惯、乡音、文明。
2018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