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3《纸言.片羽》

0883《纸言.片羽》

刘文勇君与何华君在沙特阿拉伯，昨夜的聚会只有我与陆颖舟君，就在北京化工大学校园内的小菜馆，就餐的大多是教师与学生，倒显得格外清静。

为了方便联系，建了微信朋友群，名为“大朋往事”。“大朋”是原中原油田大朋化工集团有限公司的简称，我与一众兄弟曾在那里短暂就职。

陆颖舟君毕业于西安石油学院石油化工系，硕士研究生，高大帅气，智商与情商双高。由于油田体制改革，“大朋”集团解散，一众兄弟遂作鸟兽散，陆君考取博士，进而博士后，终于留在北京化工大学做了教授。

那时，机关未婚者大约十余人，皆男性，正直雄性荷尔蒙发育旺盛时期，躁动焦虑，于是各种发泄。“勾技”纸牌游戏是首选，其次是聚会喝酒。也是在机关食堂吃饭，我在总经理办公室，职务便利，偶尔能弄些好烟好酒出来，一群人闹哄哄打了秋风。平时也是各种盆碗，打了饭菜，也不在餐厅，一群半大爷们儿围圈蹲在篮球操场上边吃边聊。陆君学历高读书多，自然成为意见领袖，从海权论聊到金瓶梅，从路遥聊到卢梭，从中国封建制聊到法国大革命，从细旦丙纶聊到离子膜氯碱，从红色警报聊到空当接龙，陆君的知识信息量和雄辩口才，常让我一个文科生瞠目结舌。

陆君说曾在大学图书馆读过原版《金瓶梅》，那时网络尚是雏形，此类禁书市面上买不到。他问我可曾读过，我说心里碎碎念千万次，就是不曾见过真容。于是，他便极得意地笑，慷慨与我彻夜分享《金瓶梅》中王婆与西门庆如何共同设计勾引潘金莲的段子，这个桥段如今已经被我写入国学课件，作为官场政治和市场营销的经典案例。

王婆的高明之处，在于通过预先设计好的，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逻辑推理，不断试探对方的人性底线，在没有完成一种状态、达到既定目标之前绝不妄动，而在完成一个既定方针后，能够迅速乘势推进，掌握事物的发展态势，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直到最终目标的达成。按照王婆的逻辑与手段，潘金莲的下水几乎是必然的。

我惊叹于王婆的智慧，也惊叹于陆君的精彩解读。

清华大学毕业的汤蕴君第一个结婚，一众兄弟闹哄哄吃喜宴闹洞房。陆君是第二个，因为性格开朗外向，好热闹，他的新房从此成为兄弟们聚会场所，喝酒打牌，也打麻将，而且是“带彩”模式，就是真银白银地小赌，输赢也不过在百元之间，年轻时仿佛有着无穷精力需要释放，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奇怪的是，我对于麻将却是超级弱智，往后十多年再没有摸过，如今竟全然忘记。

后来我离开中原油田去北京某报社做记者，从此与众兄弟见面极少。再回油田时，才知他们也已陆陆续续离开：文星君辞职做了老板，据说现在已是千万身家；清华大学毕业的汤蕴君也辞职，专职在家炒股，据说也过得风生水起；文勇君考上研究生，与何华君一同去了沙特阿拉伯；肖仲勋君早早就辞职单干，开了一家大力神管道清洗公司，据说也在北京混迹，却多方打听也未能联系上；饶志华君如今在中石化的阿根廷项目；真是造物作弄人，怀想起那时岁月，仿佛倏忽一梦。

陆君为人严谨苛刻，对我的缺点向来直指痛处毫不留情面。昨夜见到他，穿一身土灰色棉袄，里面又是毛衣又是秋衣，里外裹得严严实实，头戴线织套头帽，手里拎着一个红色广告袋，完全一副京城老年人标配的打扮，当年风流倜傥的青年才俊，如今这般装束，倒叫我心惊肉跳。

他们见证，并且记录着我的一个时代。似乎在30岁之前，我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浪荡子，连导师也说我这样的人活了泾渭分明的两辈子，仿佛王朔的小说《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感恩岁月，感恩日子，我终于在几度破烂壮阔颠沛流离中没有迷失方向，没有堕落自己，而最终在导师指引下走上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