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 】流亡（11）
感恩
第四章 / 2
这是信要送她的礼物？青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了。她刚想开口拒绝，信诚恳的目光却让石头都长了根一样，牢牢地抓住了她手心。她愉快地说：“好吧，这么美的石头我怎忍心拒绝。谢谢哦！”
青转过身后的包，拉开拉链，放到包内最里层的小袋里。
“咱们吃饭去吧。”
信没说什么。他蹲下身，拿起铁碗，放进旁边的大袋子里。那是一个暗色的大包，表面已经脏兮兮的，瞧起来倒结实。
信拉开拉链时青瞟了一眼。一床暗色的毛毯子，看不出是毯子的原色，还是因为脏了。
信跟在青的身后走下了天桥。他始终与青保持一两米的距离。刚开始，青放慢脚步，继而停下来等他。没走一会，信又落在后头。
青突然明白，信是顾及路人看青与他并行时奇怪的眼光。刚天桥上信该是瞧得一清二楚的。
青一阵莫名的感动。
青说的饮食店是她经常光顾的“一家人饭店”。招牌大，实际也就是老板夫妇两人在经营，店面不过二十平大小，扣去厨房，勉强摆得下六张四人座的桌子。
菜品价格实在，味道也不错。最重要的是，老板人好，为人热情。
不一会就来到店门口，青停下来等信靠近。信却在两米开外站住不动。
“上来呀。”青疑惑不解。
信看着店内，探寻的目光。店里只有两个客人，坐在靠近门口的桌子上。
青有点明白过来。她是不介意，别人也一样不介意吗？老板也不介意吗？青突然意识到，自己只顾着想让信吃一顿热乎乎的饭，却忽略了信的感受。
青的脸就烧灼起来，站在店门口，进退两难。
“进去吧。”信看出青的尴尬似的，小声说着话，就走上前来，与青一起站在门口。
青瞧了一眼店内。犹豫了一下，轻推门走了进去。信自背上取下大包，青把门拉大，也就刚好让包轻松地进来。信把包放在门口另一个角落放着。
青走到里边最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下。她坐在看着门口的位置。信坐在她的对面，背对着门。
他们刚一落座，老板娘就自厨房闪了出来，满脸笑纹，“两位来啦。”
她眼角扫过信，正准备放下菜单的手，定了定，停留在了半空。老板娘飞快地扫了一眼另一桌的客人。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桌已在用餐的客人。两个年纪相仿，大约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正盯着她们这边瞧。
正对着青的那人，手中的筷子还搁在半空，像被施了魔法般定住不动。空气似乎凝固了，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清脆地响着。
“老板，这太不像话了！别的没什么，我这是请朋友吃饭！” 青清楚地看到正对着她的那人两眼里厌恶的光，他一条线的嘴角随着他说话一扭一扭往左边歪斜。
青难过起来。她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她好像闻到老家干草剁的味道，一点都不难闻，是记忆中乡野的气息。
青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信站了起来。
“走吧。”
飘渺得似从虚无的世界发出，又像自己无端想象出来的。青跟着站了起来。她一把拉住信的衣袖，眼睛似忧愁又似恳求，直直地盯着他。
青发自心底的声音，“你坐。”
信一瞬的犹豫，又坐到了凳子上。
青转而盯着老板娘。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声音像一颗颗铁珠子落地，让人心里一颤：“今天，他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朋友，我请朋友吃饭！”青顿了下，放缓了语气，“希望你不介意。”
青听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鼻腔空气一进一出，鼻翼像蝴蝶的翅膀在一下下颤动。
“好咧。”随着老板娘高亢的声音，菜单递到青的手里。她脸上僵住的肌肉又活跃了起来，眼角堆起了好看的鱼尾纹。
“今天的特价菜是红烧鲳鱼。”
青不遗憾似地说：“可惜我朋友不吃鱼，谢谢！”
青点了鱼香肉丝，海蛎豆腐汤，加红心菜一盘。她抬头问信：“可以吧？”
信点了点头。
青用眼角瞟了一眼另一桌的客人。那人两眼盯着菜盘子，一口又一口赶集似地往嘴里夹菜。青安心下来。
信眼角涩涩地难受。他凝神听着青对老板重复了一遍点的菜品。时而听见另一桌汤勺与碗脆生生的碰撞声。
信的面前是雪白的瓷碗。桌面上方压着一块透明的玻璃，玻璃下垫着淡绿色的方格桌布，格子里金黄色的小太阳花热烈地开放。
似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口，信清了清，却什么都没有。
青把菜单还给老板娘。她热情似火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让师傅给你们上一盘顶呱呱的鱼香肉丝。”
青感激地看了老板娘一眼，她风一样转身，掀开隔开的布帘，进了厨房里间。
信安静地坐着，对着碗筷发呆。
“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吃完饭你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顺便还可以洗个舒服的热水澡。”
青轻轻的声音传到信的心里，就像棉花，轻柔，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信没有回答，只是略微抬眼温柔地看着青认真的表情，旋即又垂下眼皮继续研究洁净的白瓷碗。
很快，老板就端上了海蛎豆腐汤。一大碗，冒着腾腾的热气。白豆腐与绿色菜叶交映，海蛎用地瓜粉裹着，有拇指般大。汤面泛着亮光，浓稠稠的。
“看起来真好吃。”青拿起信面前的汤碗，舀了大半碗放到信跟前。
“老板，米饭来两碗。”青朝厨房喊道。
“这家的米饭超级香软。”
老板娘很快就端上两碗米饭。青把其中一半压实分到另一碗上。
“我吃不了这么多，分些给你。”
米饭的香气随着青的动作四溢。米粒颗颗分明，白花花的，好像抹了油。迎着米香，信深吸了一口，嘴里涌起了唾沫。
鱼香肉丝也端上来了。一大盘，像一座小山坡，垒高在奶白色鱼形的磁盘上。
青凑近吸了吸鼻子。“哇，我也好喜欢他家的鱼香肉丝，你尝尝。”
信的胃开始欢叫起来。三周来，他没有吃过一次热腾腾的饭菜。信夹了一口白米饭，放入口中。热乎乎，松软香甜的饭香充溢着信的舌尖，口腔四周。
信任由香味在牙齿，舌尖，脑海里游荡着，回旋着。他的喉头又有点发紧，肚子里却咕咕叫。他舀了一勺热乎乎浓稠的海蛎汤，一下肚，肚子里就温暖起来。
有一瞬，信有马上要被食物融化的错觉，他突然想逃离。可也就一瞬，他放过了自己。为什么不呢？青说他是她的朋友，他是她的客人。喉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信有一丝慌乱。他夹了一口大大的鱼香肉丝，放进嘴里，似要堵住喉间随时破壁而出的什么东西。
老板笑容满面，端上来一盘西红柿炒蛋。金黄的蛋与红艳艳的西红柿真是绝配，中间点缀着绿油油的葱花。青刚伸出筷子，就想起这不是她点的菜。
“老板，弄错了呀，我没点这道菜。”
老板娘就像笑纹长在了脸上，笑容不离她的眼角。“没错没错，这是我那位给你们加的一道菜。他拿手菜，你们放心吃吧。”
青怔住了，半张着嘴。信的筷子停在米饭上。他们互相对看了一眼，有一会，她们两谁都没动。
信伸出筷子，夹了一大块番茄蛋，愉快地塞进嘴里。
老板娘已进了厨房。青朝里喊了句：“我们不客气了，谢谢啊。”
余下的时间里，店里都没有人说话。四个人只是安静地，各自吃各自的。另一桌的客人，似乎也少了动静。店里充斥着人们咀嚼食物时发出的愉快的咕哝声。
青偶尔看一眼信。信偶尔抬头瞧她一眼。青报以甜甜的一笑，信回以浅淡的微笑。
某一刻，青看着信吃饭。他大部分吃得又慢又斯文，像虔诚的信徒行吃饭的仪式。青莫名的想哭。若不是她忍了忍，眼里肯定要漾出泪花来。
青又觉得开心，是开心的想哭吧？
信的胃口好极了。他们吃光了盘里所有的食物，信的碗里连一颗米粒都不剩。
结完帐，走出门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青满足地伸了伸腰。
信背起包，走出了店门。青住的地方在不远处，往前走十来分钟，再穿过一条小巷子。她就住在小巷尽头的小区二楼。
“走，到我家冲个热水澡吧，就我一个人住，你不介意的话，今晚就睡我家的客厅。我刚好有个小竹床。”青轻声说道。
信的心里熊熊烧起了一把火。青漆黑的瞳孔，在黑夜里反射着亮光。此刻她的眼眸放射着柔和的光芒，与青直盯老板说着“我请朋友吃饭”时截然不同——那时它们泛着狼的青光。两样都让信难以抗拒。
信转开脸望向远处，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一想到热水冲在背上的温暖，干净舒坦的感觉就在脑海弥漫开来。更别说安稳踏实的床了。离开阿龙的住处，他已经整整三周没有接触过无论床板还是热水。
在仍有点轻寒的春夜，对乞丐来说，那是多么诱人的享受啊。更何况还有青温柔的目光，轻柔的声音，清丽的面容……
“我也想听你的故事，如果你不介意说，还有详细说说哪捡的石头？”青的声音就像夜一般温柔地荡漾在信的耳边。
信拉了拉背包。他喑哑道：“不了，改天再跟你说。”停了一会，又接着说，“谢谢，你的饭，还有邀请。”
信转身朝天桥的方向走去。他并不知道青的家在哪个方向，只凭直觉判断，不会是回头路。信挺了挺胸，头也不回。
青站在店门口，若有所思地看着信渐渐远去的身影。他似乎挺了挺肩膀，拉了一次背包，拐个转角不见了。
穿过小巷回家的路上，青迈进了花店。她挑了一束粉红的勿忘我。勿忘我就算干了，也是一束永不凋谢的花。青还买了一盆茉莉。枝干上长出不少小小的白色花蕾，棉絮般矗立枝头。过几天花就得开了。
青像只小鹿，一路哼着茉莉花的歌，一路吹着徐徐的风，心情舒畅。进了小区门口，青抬眼看了看她家的窗户，灯亮着。
灯亮着！青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早上急匆匆出门，难不成又忘记关灯了？若不是手里拿着花，青绝对要拿手拍打自己的脑门。
上楼梯时，青嗅到空气里淡淡的茉莉花香。夏天要到了。
第四章/3 待续
更新日：每周四/日，每周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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