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当小枪手的女人
正常工作时间，不敲门进我办公室的人不多。当然，我是说陌生人。
所以，那人悄悄开门进来，已经走到第四步的时候，我就不得不把盯着电脑屏幕的视线右转——
油亮的棕色高跟鞋，一袭黑色天鹅绒长款风衣，闪着金光英文商标的方形女包，飘逸的栗色披肩发，清朗的白皙面庞，秋潭一样灵动的双眸……
似乎，还是那若隐若现的酒窝让我记起这是去年秋季里来过的一个妙龄女郎吧？
她径直走到我对面，优雅的坐下。
“还记得我吗？”她微笑。唇侧的酒窝里好像真能盛下几滴酒。
我忽然记起了这个声音，我对好听的女中音尤其敏感，甚至有点迷恋。
我点头。“有事吗？”
“当然，找你一定是有事儿的！”她努力咧一下嘴，有点像电视剧里的赵四那个标志动作，但是，她做的一点也不好笑。她是想让我能看清她嘴角后的左下5号牙。其实，不用口镜是看不清的！
她可能以为我看清了，说“上次你给我堵的那个牙缝，充填材料掉了，又开始塞东西了，我都把牙龈抠肿了！怎么办啊？”
我是记得这件事的，给她解释说，“上次我就不同意充填这种自然形成的牙间隙，你偏不信。是你强烈要求的吧？是我免费给你做的吧？事先就告诉你了，这方法不行！这回证明了吧？”
她有点小尴尬，辩解说“你上次给我讲的是挺清楚的，可是，我不是就不想磨牙做烤瓷吗？再说，你还说有个牙是倾斜的，很难做出同向就位道。我不是害怕磨牙过多吗！哎呀，你再给我想一个更好的办法吧！”
“得了，你也别难为我，我说的办法你不同意，你说的又不可行。我不是神仙。”我说的已经尽量真诚了。
她点头，似乎理解了我的意思，然后，思索一下说“那让我回去想一想，然后再过来找你！”
好吧，我站起来，已经是要脱口说“再见！”的节奏了，仅使哪个患者也不愿意和医生说“再见！”
可是，她没动，那意思说，还有事。
果然，她停顿几秒后说，“我还有个事儿求你。”
我还没有说“请讲”的时候。有小护士在门口叫我说“食堂喊开饭了！”
我看下时间，已经比平常晚十分钟了。
她说:“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么？”
“你说”，我只能坐下。
“事情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吧，元旦的时候，我给她发‘节日快乐’可是，她没给我回复，这让我觉得不是她风格啊？但是，我还是忍住没问。等一月四号的时候，她就发个朋友圈说，‘痛失我儿，期望不再，前路无着，心无所依。’我当时就明白了，这是元旦她家里发生悲剧了。可是，我也不敢问她儿子是什么原因‘走’的？是突发疾病啊？还是车祸啊？还是自杀啊？你说，我一问，不是给她伤口撒盐吗？所以，我就只在她那条微信下面留言说，‘节哀，注意身体。’现在，是三月中旬了吧？她再也没消息了！朋友圈一直是安静的。我挺惦记她的！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你说，该怎么办？”
“那孩子多大？”
“应该二十多了吧，你想，他都大学毕业两年了，已经在南方工作了，他家里把给他在区政府附近买的房子都卖了，要给他在南方买房子交首付。可是，谁知道突发这个事儿呢？”
我也有点震惊，这对于一个家庭来说，真是很难接受的事实。尤其是家长，怎么能忍住中年丧子的悲痛呢？可是，这种很私人的事情，仅仅靠一个朋友的安慰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我说“你最好能陪她出去旅游，换一个环境，不要睹物思人，可能是最有效的办法。”
她立刻就瞪大了眼，声音提高三度:“这怎么可能！我那朋友是男士啊！”
“啊？”我也吃了一惊！讲半天了，我以为那是个女士呢！
她一皱眉:“他是男士啊！年龄和长相都和你差不多，哎！你们俩真的很像啊！包括说话的声音都像！不过，他不是医生，是一家银行的高管。开始，和我认识是有业务上的往来。后来，给过我不少的帮助，他人挺好的！”
她说着的时候，在翻看手机里的记录，或许她找到了那页有她留言的图片，又或许那里还有更多的句子。也可能如她说的:“我想作为朋友给他更多一点儿的关心和安慰才好吧！”
然后，她郑重的说:“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意思，可是，我知道你总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你一定会写得委婉点儿，又不失我的本意。希望你帮我措几句辞，发给他，表达一下我的诚意，你懂吧？”
我懂吗？好像不太懂。又好像有点儿懂。
我大脑里飞转，写什么呢？这是命题作文吗？
窗外，车流滚滚，人行道上，川流不息。人们在忙绿什么呢？他们中间，有多少美好的，纯洁的感情，要去歌颂呢？
她见我不语，说:“我担心他被这样的惨事击倒，可是，我直接打电话又不合适，他的家庭也挺复杂的，去世的这孩子是他和前妻的。现在的这个老婆是他同学，对了，他前妻也是他同学。他和现在的妻子，分别带了先方的孩子又组成了家庭，之后他们没有再要自己的孩子。虽然那时候，他们才三十刚过。现在他自己的孩子没了，他偌大的家业啊！哎！……”
她停一下，接着说:“十二月份的时候，我们还见过面，他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我去年夏天去珲春‘一眼望三国’的行程都是他替安排的。人很好！却要遭受不幸……哎！人生哪能都尽人意呢？！”
“是啊！”我点头。
“好吧！就这事儿，你帮我写几句话给他吧！既要把握分寸，又要表达关怀，你懂的！”
“嗯”我只能点头。
“耽误你午饭了，要不我请你外面吃吧？”她不像是虚的。
“不，我还有其他的事儿，你先走吧，一会儿写完，直接微信发给你。”
她说声“谢谢”。推门走了。
于是，午饭后，在没办“其他的事儿”之前，我在手机上打了一段话发给她。
然后，觉得这个枪手做的有点怪异。似乎，要写成一篇小说的话，该有一个出乎预料的结局。但是，真的没有！因为，就在我写写停停做枪手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无理的揣测和小说家的杂念枪毙了！
你懂了吗？
因为我知道好的结局，是要靠无限想象的！
我的弹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