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亲密的关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1.

小鹿找到林子的时候，他正四仰八叉地歪在离学校不远处的草丛里呼呼大睡，旁边围了好多看热闹的人。小鹿拨开人群，从人缝里钻进去冲着林子喊了好几声他都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小鹿又急又恼，只好双手叉腰转头冲围观的人大声嚷嚷。等到看戏的人都散了，小鹿这才弯下腰吃力地从草丛里拖出林子来。

喝醉的林子就像一条滑溜溜的泥鳅，小鹿怎么也扶不起他来。这条泥鳅还很重，小鹿感觉自己像是驮了块石头。镇子就在学校旁边，平时只要穿过河道再走上10分钟就到了，这回小鹿驮着林子愣是走了半个多小时。

林爸林妈不在家，不过还好，大门没有上锁。小鹿驮着林子踉踉跄跄地走到堂屋前，腾出右手颇费了些气力才弄开门栓。小鹿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八仙桌旁的藤椅边儿上，一走近她就背过身子将伏在背后的人往后一甩，林子便乖乖躺进了藤椅里。

小鹿抖了抖紧贴后背的校服，抬脚准备离开，又不放心地回头瞄了一眼歪在椅背里的林子。瞄一眼不打紧，要紧的是小鹿发现林子居然没穿鞋。

一定是在回来的路上弄丢的！小鹿拍了拍脑门儿，踌躇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原路返回去找找。

2.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之后，校导主任留下了所有人，说是有话要讲。他虽然没有点名，但小鹿听得出来他批评的就是林子。

早晨九点钟的太阳一点儿也不温柔，小鹿偏过脑袋避开那刺眼的强光。不知是昨晚没睡好还是眼睛里进了沙子，小鹿只觉得右眼皮子不安分地跳了跳。她斜过眼睛往男生队里瞅了瞅，却不见林子的身影。

懒人屎尿多！小鹿暗自嘀咕。

林子总是在上课间操的时候跑厕所，还一蹲就是半小时。他时间卡得准，每次都赶在大家进教室之前出现。小鹿揉了揉被太阳晒得快要合上的眼皮，在感觉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校导主任的话终于讲完了。

星期一的时光是难捱的，尤其连续两节课不见林子的人影儿。好不容易熬到第四节体育课，小鹿却被班长传话叫去了办公室。

班主任找我，能有什么事儿呢？

怀揣着疑问，小鹿忐忑地推开了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的大门。土黄色的实木门背后是林子那张面带微笑的脸。此时他正面对着小鹿站在他们班主任的办公桌旁。

“小鹿，你和林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老师希望你如实回答。”班主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小心翼翼走近的小鹿。透过厚重的镜片儿，小鹿几乎感觉到了班主任眼里的期待和信任。

“我不是说过了吗，小鹿她是我媳妇儿。”林子一把拽过呆愣愣的小鹿，笑得肆无忌惮。

“你、你胡说什么呢……”小鹿涨红了脸。

“现在不是，以后一定会是的。”

“明天回家请你们的家长来见我！”班主任脸色铁青地合上写了一半的备课簿，“啪”的一声，重重摔在桌上。

小鹿别过头，却听见林子小声嘀咕“班主任生气的样子真是难看！”

3.

小鹿的妈妈是和林子的爸爸一起来的学校。课间休息的时候，小鹿是看着他们进的老师办公室，这让她有些忐忑。

“不知道老师会跟他们说什么？都怪你跟班主任胡说八道！”小鹿将写好字的纸条夹进复习资料里，趁着老师在黑板写单词的间隙扭头将复习资料扔到了林子的课桌上。

平时上英文课，小鹿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可是今天她感觉自己的心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许是林子用力过猛，只听见“啪”地一声响，夹着字条的复习资料越过小鹿的课桌躺在了讲台旁的走道上。这响动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上投进了一块大石头。老师和同学们纷纷将目光移到了那本复习资料上。

英语老师捡起复习资料，抽出那张字条，然后回头看着小鹿，一字一顿道：“你们可以出去了，这节课你们不用听了！”

不等小鹿反应过来，林子拽着她的衣袖堂而皇之地走出了教室。

4.

“你那天为什么偷酒喝？”虽然这个问题小鹿已经问了林子不下十遍了，可林子却从没正面回答过她。

“我拿我爸的酒，不算偷。”每次林子不肯说实话的时候，就会躲闪着避开小鹿的目光。

“我是问你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小鹿咬牙切齿。

然而林子根本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小鹿等不到林子的回应，测过脑袋才发现他正脸色铁青地盯着远处的走道不放。他那似猪肝色的脸和班主任的无形中重叠在了一起。

小鹿顺着林子的目光看过去，在走道的尽头，林爸正牵着她的妈妈的手并肩走下楼梯。那十指相扣的画面在晌午的骄阳之下，显得十分扎眼。

小鹿想要冲上前去，却被林子扯住了胳膊。

“你愿意相信我吗？”林子收起凌厉的目光，微笑着问小鹿。

“嗯。”小鹿点头。

“那你就按我说的做。”

5.

天气闷热无比，空气像是吸足了水份的海绵一样厚重，这感觉好比憋了一个喷嚏却死活打不出来。小鹿坐在课桌旁望着窗外发呆，心情犹如这天气一般沉闷。

这些天班级里都在盛传小鹿和林子早恋的事情。班主任本以为请了家长，事情就会平息下来，谁知却是适得其反，这让他十分气恼。为了防止林子和小鹿关系太近，班主任将原本坐在小鹿后桌的林子换到了后门靠墙的位置。

后排位置都是留给上课不认真听讲、喜欢捣蛋的同学的。林子将近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坐后排倒也不委屈他。只是她有些担心林子原本靠前的成绩会不会因此而下滑。

小鹿不明白林子这样公然与老师作对究竟是为了什么。

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晚自习的下课铃很快就响了。憋了一天喷嚏的天气终于舒畅地释放出来，天空下起瓢泼大雨。小鹿没有带雨伞的习惯，看着外面欢畅的雨水，她有些无奈地驻足在教室外的走廊上。

自从小鹿和林子传出绯闻，女生们就像躲避瘟神一样地躲着她。男生们每次见她则是暧昧地将眼神瞟向后排的林子。小鹿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过。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遗弃的小孩。

在林子缓缓朝她走来的时候，她赌气似地冲进了雨里。

6.

小鹿跑到河边的时候，已经浑身湿透了。她打着手电筒，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水漫过河堤顺流而下，她有些胆怯了。可是只有这条路最近，她犹豫了一会，咬咬牙，还是决定趟过去。

她弯腰将裤腿挽到了膝盖上，然后伸出一只脚试了试水，还好水深刚漫过小腿。她松了口气，放心地朝前迈出腿。

“小鹿！”身后传来林子的声音。

“你别生气了好吗？”小鹿没有理会林子近乎哀求的声音。

“我这么做，只是希望能引起我爸爸的注意，如果、如果他知道我喜欢你，他一定不会跟你妈妈在一起的。”

小鹿顿住了脚步。林子的话让她的脑袋在一瞬间变成了空白，她只觉得手一软，握在手里的手电筒和钥匙串掉进了水里。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河里摸钥匙，却忘记了河道中间那个泄洪的豁口。

林子来不及喊出声，下一秒小鹿已经被巨大的漩涡卷入其中。

尾声

小鹿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她皱了皱眉，望着趴在病床上死死抓着她手的母亲，吐出沙哑的声音：“妈，林子呢？”

“林子他、林子他……”回答她的是母亲的哽咽。

“小鹿，你答应妈妈，再也不要离开妈妈了好不好？只要你乖乖听话，你说什么妈妈都答应你。”母亲紧紧搂着小鹿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不见。

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母亲的哽咽声和小鹿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