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行 杜甫草堂
为什么来成都人人都要拜访杜甫草堂?
我并不例外。在天府之国的第三个日子,我决定带着这个问题,会一会杜老先生。
在草堂正门,先夺我目光的非雍正皇帝的弟弟果亲王允礼所题“草堂”二字,而是门框后直指云霄的竹。正如其所寓意的,竹林的气味就给人淡泊、清高之感,叫人不知不觉陷入“独坐幽篁里”的意境,而林子深处,杜甫仿佛就坐在那里。
穿过修竹掩映的道路,自然地跨进了中轴线上的第二重建筑,曰大廨。“廨”是官署的意思,即古代地方官吏办公的场所。清嘉庆十六年重修草堂时,考虑到杜甫曾为官,应有办公的场所,大廨便由此得命名。杜甫一生仕途坎坷,始终不得重用,这也算是一种慰藉吧。而大廨正中杜甫的铜像则雕出了杜甫晚年憔悴精瘦的模样,仿佛看到杜甫背后一路而来的风尘仆仆,得其神哉!厅堂两壁悬挂有一幅清代顾复初所撰的长联:“异代不同时,问如此江山,龙蜷虎卧几诗客;先生亦流寓,有长留天地,月白风清一草堂。”我的问题似乎有了一丝头绪。杜甫留下无尽非物质的宝藏,而让人能寄予怀念与敬意的,似乎只有这“月白风清一草堂”了。
向前缓缓徐行,是草堂的核心——诗史堂。杜甫中年,安史之乱爆发,国运衰微,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使杜甫的诗风趋近现实主义。杜甫用沉郁顿挫的语言,反映了唐朝由盛转衰的历史,他的诗歌因而称作“诗史”, “诗史堂”也因此得名。正中陈列着一尊与大廨风格完全不同的写实塑像,中年的杜甫神色中的肃穆,眉眼间的忧愁,正应了诗史堂外挂的对联:“侧身天地更怀古,独自苍茫自咏诗。”凝视着杜甫塑像的眼睛,脑中浮现一首首诗,则让我更强烈地感受到杜甫的“民间疾苦笔底波澜”。
走过工部祠,看过少陵草堂碑亭,终于得已一睹那无数次存于想象的茅屋。当然,我们已无法看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的景象了,代代重建和修葺已让它看起来颇有质朴而幸福的田园生活的味道。可它依旧代表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诗圣”风骨。别林斯基说过,“任何一个伟大诗人不能由于他自己和靠描写自己而显得伟大,不论是描写他本人的痛苦,或者描写他本身的幸福;任何伟大诗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的痛苦和幸福的种子深深地伸进了社会和历史的土壤里,因为他是社会、时代、人类的器官和代表”。也因此,这顶茅屋,便是杜甫所处的社会、时代、人类的器官和代表。
最后,大雅堂成为了旅途的句点。在这里,十二尊历代著名诗人雕塑诉说着中国古典诗歌的发展史。在这里,我也终于得到了我的问题的答案:
尽管茅屋已不是原来的茅屋,草堂也不是杜甫的草堂,可一代代人对它的修缮和扩建,就像天一阁一次次被大规模地完善和修建一样,正说明了它,已经成为所有扎根于社会和历史的诗人乃至文学家的象征。
余秋雨在天一阁问自己:你来了吗?你是哪一代中国书生?
而我在杜甫草堂问自己:你来了吗?你是哪一个时代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