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是苏东坡骨肉的孙觌之言之行。——闲读《随园诗话》（161）

【原书卷十四·五三】

厉太鸿《宋诗纪事》，采取最博。余阅《北盟会编》，为补所未采者，如：徽宗在《五国城》诗曰：“噬脐有愧平燕日，尝胆无忘在莒时。”李若水曰；“五鼓可回千里梦，一官妨尽百年身。”宇文虚中云：“传闻已筑西河馆，自许能肥北地羊。”皆佳句也。金主亮《中秋无月词》云：“恨剑锋不快，一一挥断紫云根，要见嫦娥体态。”亦颇豪气逼人。

《宋诗纪事》，厉鹗编撰，是古代收集宋代诗歌规模宏大的一部著作，计100卷，作家3800余人。除辑存宋代诗歌，标明出处外，还附有一些作家的小传，缀以评论，是对宋代诗歌的首次全面摸查，对了解有宋一代诗歌创作情况大有帮助。

《三朝北盟会编》是宋代徐梦莘创作的史学著作。全书二百五十卷，采编年体例。“三朝”，指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宋高宗赵构三朝。该书会集了三朝有关宋金和战的多方面史料，按年月日标出事目，加以编排，故称为“北盟会编”。关于《会编》的取材，徐梦莘在序中说明：“取诸家所说及诏、敕、制、语、书、疏、奏议、记传、行实、碑志、文集、杂著，事涉北盟者，悉取铨次。” 按年月日标示事目，加以编排，征引的文献达二百多种，对记述的异同和疑信，不作考辨。

五国城，辽代居住在松花江、黑龙江、乌苏里江下游的“生女真人”建立了越里吉、奥里米、剖阿里、盆奴里、越里笃五大部落，史称五国部。依兰是五国部第一城之越里吉城，为五国部会盟之城，因此称为五国头城。1127年金灭北宋后，将徽宗、钦宗二帝押解北归，于1130年7月抵达五国城，并囚禁于城内。1135年和1155年，徽、钦两帝相继病死，埋骨于此。

噬脐，音shi qi，亦作“噬齐”。自啮腹脐，意思是自己想咬到自己的肚脐，是做不到的。喻后悔不及。指因遭受极大损失而后悔不及。典出《左传·庄公六年》：“若不早图，后君噬齐（脐），其及图之乎？” 杜预注：“若囓腹齐，喻不可及也。”春秋时期（公元前688年），楚文王向邓国借道攻打南申国，邓国的国王邓祁侯是楚文王的舅舅，他亲自迎接楚文王，他的大臣骓甥、聃甥和养甥要他提防这个外甥，可邓祁侯不听，让楚文王攻打南申国，可等他灭了南申国后回师途中就进灭邓国，邓祁侯真是后悔莫及。

在莒，音zài jǔ，意思是往昔受厄遭困。春秋时，齐国发生内乱，公子小白流亡于莒，返国后登君位，是为桓公。又战国时齐闵王遇杀，其子法章 变姓名，为莒太史家庸夫。太史敫（jiǎo，音角）女怜之，常给其衣食。法章终被立为襄王。后因称往昔受厄遭困为“在莒”。无忘在莒，指不要忘本。莒即莒国，莒县城即为莒国古城所在地。

李若水，（1093年－1127年），原名若冰，字清卿，洺州曲周县（今河北省曲周县）水德堡村人，靖康元年为太学博士，官至吏部侍郎，曾奉旨出使金国。靖康二年随宋钦宗至金营，金人背约，逼钦宗易服。李若水怒斥完颜宗翰，被害，时年三十五。后南宋追赠观文殿学士，谥忠愍。有《李忠愍公集》、《直斋书录解题》著录十二卷，《宋史·艺文志》作十卷，已佚。清四库馆臣据《永乐大典》辑为三卷，其中诗二卷。

宇文虚中，（1079-1146年），原名宇文黄中，字叔通，别号龙溪居士，成都广都（今四川双流）人，祖籍河南洛阳，北周皇室后裔，两宋之际名臣、诗人。大观三年（1109）进士及第，宋徽宗赐其名为“虚中”，在宋朝历任起居舍人、国史编修官、中书舍人等职，金人入侵之时破格升任资政殿大学士，赴军前安抚勤王军队，使命完成后拜签书枢密院事，负责与金人议和，北宋灭亡后，朝廷追究宇文虚中参与议和之过将其贬为青州知州。南宋初年，毅然挺身而出前往金国充当使节，被扣留后出仕金国，官至特进、礼部尚书，封河内郡开国公，皇统六年（宋绍兴十六年，1146年），宇文虚中因图谋复宋，由于秦桧告密，被金国人杀害，宋孝宗即位后，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赐谥号忠慜，宋宁宗加赠少保，其子赐姓赵氏。

西河馆：春秋时魏文侯在陕西境内筑西河馆聘卜子夏为师。南宋初宇文虚中使金被扣留为翰林学士，如卜子夏同。

北海羊：汉苏武使匈奴，不屈，被流放北海畔牧羊，达十九年。

完颜亮，（1122年－1161年），字元功，本名完颜迪古乃，会宁府会宁县（今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金朝第四位皇帝、文学家。皇统九年（1149年），年仅二十七岁的完颜亮弑君而篡位称帝，改元天德。 其在位十二年，为人残暴狂傲，淫恶不堪，杀人无数。然而，在此同时，完颜亮也励精图治，厉行革新，并大力推广汉化，迁都燕京，极度加强中央集权。正隆六年（1161年），完颜亮意图统一华夏，发大军南征南宋，然而却在瓜洲渡江作战时死于完颜元宜等人手中，时年四十岁。死后先被追废为海陵炀王，不久又被废为庶人。

【闲言碎语】

说到大宋，就会想到岳飞，就会回想起“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本条诗话中摘录的诗句，都是靖康之变的当事人、经历者，所以，要读懂这些诗句，必须把靖康之变的来龙去脉弄明白。于是，花时间找了点资料，对此事基本理出了头绪。

从古至今，汉人都把靖康之变视为是奇耻大辱，小时候听评书，常在耳边的就是“金国小儿，掳我徽、钦二宗，夺我大宋江山，实属无耻至极。”其实，只要心平气和的把历史资料都捋一遍，把天朝上国的自带心态放一边，你就会发现，这个“靖康之耻”是徽、钦二宗自找的。是宋徽宗对内好大喜功、鱼肉百姓，对外背信弃义、欺骗盟邦而致。当时的国际环境基本上是辽、宋、金三国鼎立、互相制约，形成势力平衡、相对和平的状态。但是，大概是过腻了100多年的和平日子，宋徽宗觉得应该打几仗以显示自己的文韬武略，偏巧这时候出了个颇有军事才能的宦官童贯，带着宋军收复了河湟四州，又连着打了几场胜仗，后来升为太傅，主管枢密院事，执掌全国军事。童贯向宋徽宗呈上《平燕策》，建议撕毁与辽国的《檀渊之盟》，改与金国结盟，一起灭辽，收回燕云十六州。宋金两国经过几轮秘密磋商，达成“海上之盟”，约定共灭辽国，然后将燕云十六州归还宋朝。宋宣和四年（1122年），两国按照约定进攻辽国，不想，宋国并无击败辽国的实力，久攻燕京不下。然而，花钱办事是我们的传统优势，于是，花钱请金军代取燕京，然后再花银两赎回，得到了一座被劫掠殆尽的空城。宋徽宗的面子有了，全国上下一片欢呼，童贯还由此被封为广阳郡王。但令大宋没有想到的是，这一仗，把宋军战力不济的一面暴露给了金国，而且，原本是辽国占据的燕云十六州被宋收回之后，两国接壤相邻，金、宋之间失去了战略缓冲地带，金国侵宋，无所顾忌。果然，金国不久就长驱直入，大军直逼开封城下，钦宗吓得亲自出城求和，徽宗、钦宗终于被金人掳走，押送到五国头城拘押，坐井观天，老死该处。

在了解了“靖康之变”之后，对诗句的理解就不难了。这里要纠正袁枚记载的一个错误，即，“噬脐有愧平燕日，尝胆无忘在莒时”诗句并非宋徽宗所作，而是其近臣孙觌（音dí）所写。孙觌，（1081年—1169年），字仲益，号鸿庆居士，常州晋陵（今江苏武进）人。五岁即见过苏轼并为之所器。也有传言说，他是苏东坡将怀孕的妾送人之后产下的苏氏骨肉。不管此事真假，孙觌写诗作文确实不错。徽宗大观三年（1109）进士。政和四年（1114）又中词科，为秘书省校书郎。钦宗时，任中书舍人，权直学士院。金兵破汴京，钦宗去金营求和。金兵驻扎在开封城外的青城斋宫。随同钦宗的亲王大臣共有9人，孙觌亦在内。宋代吕本中著《痛定录》载：宋钦宗在青城斋宫金营中闲极无聊，宰相何卤上奏说，可以赋诗消遣，打发时间。以中书舍人孙觌、太常少卿汪藻应制。钦宗规定用“时”字韵。孙觌诗曰：“噬脐有愧平燕日，尝胆无忘在莒时。”汪藻诗曰：“虏帐梦回惊日处，都城心切望云时。”不料，有人将此诗转送金军统帅，见有“在莒”之句，又斥金营为“虏帐”，大怒。本来约定五日期满钦宗即回城，金军以此为借口，继续扣留钦宗。

孙觌的诗句沉痛励志，真给人一股积极向上不屈不挠的力量，然而，其诗之言与其人之事，实在是大相径庭。金军头领粘罕要求宋钦宗正式递交降表，孙觌立即以骈文写就，朱熹述其“一挥而就过为贬损，以媚虏人；而词甚精丽，如宿成者。虏人大喜，至以大宗城卤获妇饷之。觌亦不辞。”最后一句的意思是，金人收到降表大喜，高兴到把金军权贵（大宗城）抢来（卤获）的宋朝女子赏赐给了他，他竟然不推辞。这封降表，被收入《大金吊伐录》卷下，里面有这样的句子：“背恩致讨，远烦汗马之劳；请命求哀，敢废牵羊之礼？”以宋朝的臣子写出这样辱国媚敌的文字，确实够无耻的了！孙觌不要脸罢了，他还有一套理论给自己辩白：“人不胜天久矣；古今祸乱，莫非天之所为。而一时之士，欲以人力胜之；是以多败事而少成功；而身以不免焉。孟子所谓‘顺天者存，逆天者亡者，盖谓此也。’”你看看，他还把孟子之言拿来给自己撑腰。有人听了他这番狗屁理论，讽刺他说：“然则子之在虏营也，顺天为已甚矣！其寿而康也宜哉！”俗话说：“好人不长寿，王八寿千年。”这话还应在此毫无节操之人，一直活到宋孝宗乾道五年才以八十九岁高龄去世。真气人！

本条诗话中的李若水、宇文虚中、完颜亮，都有精彩故事，限于篇幅，不写了。

附：完颜亮《鹊桥仙·待月》

停杯不举，停歌不发，等候银蟾出海。不知何处片云来，做许大、通天障碍。  虬髯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一挥截断紫云腰，仔细看、嫦娥体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