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

2024-03-27  本文已影响0人  楚中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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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主题写作征文第四期:遇见的创作。


(1)

刚才那个背影分明就是邵家安。她自己也有点意外,一个多年没见的人,仅凭一个背影就如此笃定。

那男人身穿黑衬衫,深色牛仔裤,白运动鞋,板寸。尤其他略略回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更是似曾相识。他回头或许就是因为也听到了CT室播报她的名字。

"李玉玲,请到3号CT室。"

上午的医院走廊,人潮簇拥,李玉玲很快就进了CT室,心里想着他回头有没有看见自己?

医生叫她躺平在机器上,头朝内,脚朝外。随即就听到嗡嗡嗡机器启动的声音,像每天早上她启动豆浆机,那沉闷又有力的声响,缓缓得把她带入机舱,关上舱门。

这是她第一次做CT,一开始有点紧张,但是这种被四面包裹的感觉让她特别安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多年以前,有一次邵家安送她回老家在火车上的场景。

那天晚上很晚,是特意买这么晚的火车票,八个多小时的车程,等到家的时候天就亮了,无论是坐公交还是坐出租都安全。

邵家安把她送到火车站,又买了一张站台票,送她上火车。买的是硬座,座位靠窗。邵家安把那大大的行李箱放到了行李架上。行李箱很重,等他放好,坐在她身边,还重重的喘着粗气。

他们很少挨得这么近,邵家安转头跟她说话,脸上分明能感受到吐出的热气。不过她一点都不排斥。

邵家安说:"行李箱这么重,等到了你怎么拿?"

她说:"让车上的人帮一下我。"

邵家安又转过脸,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转过头对她说:"要不我送你回老家吧?"

她有点诧异,说:"这么远,明天你还要上班。"

邵家安说:"不碍事的,等送你到家,我马上买最早的票回来,上午可以不去的,晚上补个班。"不等李玉玲说话,他又说:"待会列车员过来,我就补票。"

买了票,又换了座,他们就肩并肩的坐在那两人座上。到了后半夜,她困了,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靠着邵家安的肩,可怎么都不舒服。

邵家安说:"要不你躺我腿上吧。"

她有点犹豫,他们并不是情侣,准确的说,邵家安正在追求她,她没有同意。而且这次回了老家,他们就更没有了可能。

她转念又想,这样又如何呢?在这陌生的火车车厢里,周围都是陌生人,没有人会发现他俩。想着就此一别,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心里翻腾起一丝忧伤来。这样亲密的接触,或许就是她们最后的欢愉。

她躺在邵家安腿上,闭着眼睛,有一种被他四面包裹的感觉,她感觉到了快乐,一点都不排斥。哪怕是许久以后,感觉到邵家安偷偷亲吻了她的眼睛和嘴唇。她抿了抿嘴,假装睡着了。

后来她就真的睡着了,等再起来的时候,感觉腰一直扭着,有点酸。站起来活动了一会儿,就再也睡不着。

又等了两个小时才到站。邵家安在火车站打了一辆出租车,20多分钟就到了她家小区门口。邵家安把行李箱拿下车,转身便又上了出租车,直接去了火车站。

出租车远去的那一刻,她生出了一些犹豫。心里想着邵家安多好呀,可惜不在她未来的蓝图里。转身便进了小区。

天已经微微亮,东边泛起鱼肚白。环顾四周,静悄悄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的缘由。回想昨晚在火车上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那一场梦在她往后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再想起过。没想到这样狭小的空间里,突然让那段往事如此清晰。

等李玉玲从CT机里出来之后,依然有些恍惚。刚才在走廊上,那个人就是邵家安吧?她晕晕乎乎的,对自己有些怀疑。

这些天断断续续的发烧、头晕和呕吐,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弱女子,没有想象的那么强大。

医生告诉她,CT结果11:30之前可以出来。她应和了一声,便快速走出CT室,穿过走廊,来到刚才邵家安站的位置。边上有一群人,排队在自助打印机旁打印结果。

环顾了一圈,她又默默的走回了三楼医生办公室。虽然是住院部,但是依然有很多门诊病人来这里找张静。此时的她正在给身边一位50多岁的大姐开单。

见李玉玲进来,张静抬头说:"你这又是烧起来了吧,先坐会儿,CT结果还没这么快,先吃点退烧药,好受点。"

张静是李玉玲的高中同学,念高中的时候,她们关系很一般。那时候的张静剪个短发,坐在教室第一排。每次来教室,都在那里埋头做题。现在的她在外表上有很大的变化,但在气质和性格上依然是那样认真,不苟言笑。

相处久了才知道,张静外冷内热,是个非常热心的人。几乎把她和她老公认识的所有认为合适的朋友都给她介绍了一个遍,大多数是医生。

李玉玲也不好推辞,其实她并不喜欢医生。并不是对医生有什么成见,只是觉得自己一天到晚在外面忙事业,而医生的工作性质更是不能照顾家庭。

说实话,30岁左右的时候她还挺着急,可过了那个年纪,反而心态平静了许多。因为她身边有很多大龄单身女性,过得也很好,生活多姿多彩,自由自在。而自己也不差,即便是一直单身也没有什么可怕。

这一次突然生病,以为是感冒,扛一扛就好了。后来实在扛不住,就去药店拿了一点药吃。没想到发烧、头晕、呕吐,不停的反复,整个人都憔悴了。她那颗坚硬的心也脆弱了下来,隐隐的担心自己,害怕就这样孤独终老。

她想到了张静,虽然好久不见,却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告诉她自己最近的病情。张静经过一番思量,还是让她去医院找她,做个系统一点的检查。

那个大姐走了之后,张静过来跟她量体温,38度6。随即给她口服一颗退烧药。然后又向CT 室打了一个电话,报了李玉玲的就诊卡号,麻烦对方快点。

这一会儿终于是消停下来,坐到李玉玲身边,问她:"怎么?今天一个人来的吗?"

李玉玲半开玩笑的说:"怎么?难道我的病情严重到要跟家属说不成?"

张静少有的乐了起来,一掌拍在她大腿上,说:"没有,不是这意思。上次给你介绍的开牙科诊所的黄医生,谈得怎么样了?我以为他会陪你来呢。"

吃了退烧药,李玉玲有点昏昏欲睡,将整个身子都埋在沙发里。强颜欢笑的说:"就聊了一个礼拜,实在是不合适。"

"你是真不急啊,你妈可着急呢,跟我打了好几次电话。"张静说。

"我妈也真是,看病麻烦你就算了,现在找对象也麻烦你。"说完,李玉玲想起,就是因为上次她妈摔断了腿,想起张静在这个医院做医生,才跟她有了联系。没想到她妈倒是和张静挺近乎。每次回家,都让她约张静到家里来吃饭。

张静有点嗔怪的说:"阿姨可比你有人情味,时不时的给我打电话。你倒好,大忙人,只有病了才想到我。"

正说着,张静就打开电脑,那边已经传来了李玉玲的CT报告。

李玉玲有点紧张,凑近身子到她身边,跟她一起看片子。张静说:"没啥事,中度肺炎,住一个礼拜院可以吗?如果住不惯,就给你开个单子,晚上回去睡,白天来输液。否则炎症很难下去。"

李玉玲点头。

张静转过头,面向她,接着说:"刚才我还真有点担心,怕你肝有问题。"她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问到:"还记得咱们班上的黄婷婷吗?"

"记得,怎么了?",李玉玲带着几分好奇追问到。

"肝癌晚期,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玉玲愕然,一张肉乎乎的娃娃脸马上出现在脑海里。那样活泼开朗,没心没肺的一个女孩,马上就要香消玉殒,怎么都让她感到难以相信。

想起来,她从上海回老家进的第一家公司,还跟黄婷婷共过事。那会儿下了班,她们经常一起去KTV唱歌。黄婷婷的声线很好,爱唱粤语歌。也不知道唱得标不标准,但可以把粤语歌的那种抒情演绎的淋漓尽致。

当时邵家安也在,她回来没多久,邵家安也辞去了上海的工作,跟她回了老家,应聘到她所在的公司。每到周末就是他请客,请她们办公室的女孩一起去唱歌。

邵家安说方言的生命力远远要超过普通话,因为普通话的音是在建国后的几十年间确定下来的。而方言则延续了上千年。有很多文化上、情感上的东西是普通话代替不了的。这就是为什么普通话的情歌总是不及粤语的情歌。不单单是粤语,就是他家乡的山歌哼唱起来,那种韵律和悲呛,换做普通话是表现不到位的。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邵家安清唱了一曲他们家乡的山歌,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黄婷婷更是留下了眼泪。那时候她就觉得黄婷婷真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

(2)

"你想不想去看看她?这两天她就要出院回家了。"张静问李玉玲。

"哦,她在哪个病房?"

"住院部五楼72床。"

虽然这样问,但李玉玲并没有决定要去看。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当初有些事情觉得对不起她。也不是害怕不原谅,只是觉得黄婷婷可能并不想见自己。

黄婷婷读高中跟她是前后桌,关系处得算是不错。后来她考上了上海的大学,黄婷婷就在本地就读。不在一起,联系就少,偶尔会在QQ上聊几句。

大学毕业,她决定考研,没有考过。又考公务员,差了几分。那是她人生最灰暗最迷茫的时刻。黄婷婷告诉她,她们公司正在招人,是一家规模很大,挺有发展前景的公司。于是便下定决心回了老家。

想起来那段时间真的很快乐,每个双休日都跟黄婷婷一起参加各种同学聚会。黄婷婷因为高中、大学都在老家上的,所以朋友、同学更多。

回来之后不到半年,邵家安也来了。也进了她的公司,不在一个部门。下了班就约她一起去玩儿。

李玉玲知道邵家安喜欢她,但她并不想跟他谈恋爱。所以每次出去,都叫上办公室的女孩们。

有一次去KTV唱歌,摇色子玩真心话大冒险。邵家安输了,选择真心话。黄婷婷便问他是不是喜欢李玉玲?邵家安毫不犹豫的说"是"。

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好像听到了一个很大的八卦消息,炸开锅的欢呼。

李玉玲心里一时非常忐忑,不敢直视大家的目光,尤其是黄婷婷。

因为她跟大家介绍邵家安,只是她的一个校友,在学校时是不错的朋友。黄婷婷表现出来很喜欢邵家安。她就说要撮合他俩。每次邵家安单独约自己。她都说邵家安约大家一起去,还点名要带上黄婷婷。让大家觉得邵家安想追求黄婷婷。

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去唱歌,黄婷婷和邵佳安又都是麦霸,经常抢麦,或者合唱。至少在KTV,大家感觉他们真是天作之合,都有心去撮合他俩。

所以当邵家安说喜欢李玉玲的时候,大家震惊之余,都悄悄的观察黄婷婷。尽管极力掩饰,可明显看出来黄婷婷是生气了。

有同事说,大家唱歌吧,别玩了。黄婷婷大声打断,说不行,要继续玩。

于是又快速的摇起色子来,开的时候针对李玉玲,李玉玲不敢叫,输了 。李玉玲要选大冒险,黄婷婷说不行,要她选真心话。

见黄婷婷突然生这么大的气,李玉玲也心生不悦,只是也不想扭着黄婷婷。

没想到黄婷婷问她,喜不喜欢邵家安。

李玉玲毫不犹豫的说"不喜欢"。

等李玉玲说完,黄婷婷眼睛直瞪瞪的看着邵家安。邵家安觉得有被羞辱,一声不吭,起身便离开了包房。

包房里的气氛突然尴尬下来。黄婷婷仰头喝了一杯啤酒,也走出了包房。两个同事紧跟着,怕她出事。

包房外面是暗吧,暗吧中间有个舞池,音乐震耳欲聋。李玉玲也跟了出去,发现黄婷婷在舞池里跟着节奏跳起了舞。

李玉玲冲进舞池,把嘴凑到黄婷婷耳边,大声跟她说:"婷婷,对不起,我们现在回去吧。"

黄婷婷像是没听到,侧过身,继续跟随着音乐节奏扭动,李玉玲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黄婷婷跳完了舞,回到包房,继续找大家喝酒。她平时很少喝酒,总是包圆包间的果盘儿。可那天她喝了小半箱,大家劝都劝不住。一直到后半夜才一起回去。

第二天是周末,她在员工宿舍一直睡到中午。

李玉玲也很生气,觉得已经跟黄婷婷说了对不起,那副态度,真是太矫情。

第二天,邵家安给李玉玲打电话,说想找她谈谈。李玉玲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就说没空,把挂了电话。

此时的她既生黄婷婷的气,又生邵家安的气。她只是不喜欢邵家安而已,难道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邵家安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大意是说一直就喜欢她。原以为他们中间的距离是上海到这里的距离,所以才下定决心来到她的身边。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中间多了一个黄婷婷,他和黄婷婷是朋友关系,希望她不要误会。最后还问李玉玲喜不喜欢他?

李玉玲想了很久,回了他六个字:"对不起,不喜欢。"

邵家安没有再给她发信息,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而她和黄婷婷也形同陌路,同在一个办公室碰上了也假装不说话。平时李玉玲也不在员工宿舍住,而是坐半个多小时公交车回家。

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黄婷婷坐下来,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她并不是有意要捉弄黄婷婷。她确实不喜欢邵家安,而邵家安喜欢自己,虽然能感受到的,可邵家安从来没有表白过,所以全当是自己不知情。她撮合他俩确实是想摆脱邵家安的追求,可对黄婷婷没有丝毫的恶意。

没等她找到机会,办公室又出现了一件事儿。年度考核涨工资的名额,按标准、按资历、按业绩都应该提黄婷婷。可他们部门提的却李玉玲。

李玉玲也有点意外,后来才知道是她爸爸跟公司一个高层有不错的关系,暗中照顾她。黄婷婷无意成了牺牲品,一气之下便离职走了。

没想到就此一别就再也没有联系。

不久,邵家安也从公司离职了,走的时候还来办公室跟她告别。虽然是刻意过来告别,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像是认识多年的一个老朋友。

从此以后也没有了联系,他的QQ没见上过线,电话号码在通讯录里却再没打过。

张静把李玉玲带到医生办公室后面一个病房里,给她打点滴。这里有两张床,邻床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大爷,陪床的应该是他妻子,小声的聊着天。

李玉玲打了一会儿,突然感觉脑子有点昏昏沉沉,应该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了,药有镇静作用,很快就裹着被子睡了一觉。

等她醒来,发现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旁边的两口子依然在低声聊着天。

李玉玲抬头看看自己的药,已经换成了第二瓶,药水也不多了。

没多久,张静走进来,说:"烧退了,气色好多了。"接着又说:"刚才去五楼看了黄婷婷,跟她说了你在这里打针。"

李玉玲心想张静真有点多事儿,现在这样,不去也不行了,可去了跟她说些什么呢?

是张静告诉她,黄婷婷说挺想见她的。

李玉玲只好说,待会儿去医院外面买点东西去看她。

张静交代她,戴好口罩,肺炎有传染性。

(3)

李玉玲买了一箱酸奶,她记得黄婷婷爱喝酸奶,那时候她们一起住在员工宿舍里,她经常买一箱放在书桌底下,喝完了就又买一箱。经常把减肥挂在嘴边,饭吃得很少,酸奶就当饭吃。其实她并不胖,只是脸上肉嘟嘟的。

来到五楼,找到72号床,里面是个双人间。靠门的床上没有人,被子有点凌乱,应该是出去了。靠窗边躺着一个女人,戴着一顶灰色的毛绒帽子,脸朝向窗外,应该就是黄婷婷。

黄婷婷听到动静,转过脸来。李玉玲的心瞬间好像被人伸进胸膛抓了一把,难受地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睛因为瘦,大而无神,嘴唇苍白,嘴角起了皮。

"婷婷……"她按耐住情绪喊了一声。

黄婷婷微笑,嘴角指向两个眼角,流露出明显的疲惫。

李玉玲坐下,将酸奶放在床头柜上。发现床头柜放了一箱一模一样的酸奶,已经开了包装。

"想不到还能再见到你。"黄婷婷说话声音很轻,但是很平稳,接着又说:"能拿掉口罩吗?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我有肺炎,会传染。"李玉玲眼框里已经有了泪水。

黄婷婷说:"不妨事的,我就看一眼。"

李玉玲于是取下口罩,抿了抿嘴唇,早上出门涂了一个鲜艳的口红。

"你还是那么漂亮。"黄婷婷说。

"婷婷,你会好起来的。"她安慰到。

"好不了了,我知道你这是安慰的话。我现在不害怕了,你也别觉得难过。"黄婷婷很平静的说。

这个时候病房的门突然打开,进来一个人,手上提着热水瓶,是邵家安。

李玉玲并没有很意外,就在张静告诉她,黄婷婷在这住院的时候,已经往这方面联想了。

邵家安也没有很意外,刚才在3楼走廊应该也发现了她。他们都微笑着打招呼。

邵家安将热水瓶放在床头柜底下。黄婷婷说:"我想跟李玉玲说会话,你先出去一下。"

邵家安轻生说好,又跟她点头示意,就出了病房。

"没想到我们在一起吧?"

"你们很般配。"她回答到。

"我们离婚有两年了。"黄婷婷说,可脸上依然挂着微笑。

李玉玲有点震惊,带着疑虑说:"可我看他对你很好呢。"

"是很好,为了给我治病,他把自己房子都卖了。"黄婷婷说。

"那为什么你们要离婚?"李玉玲不解的追问。

"现在想想确实有点可笑。",顿了顿,黄婷婷接着说:"李玉玲,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嫉妒你。我总觉得家安心里一直爱着你,我只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心里有种不甘心,一直放不下。"

黄婷婷跟她讲述了和邵家安这些年的经历。从公司离职后,她和另一个同学去了深圳。半年之后,得知邵家安也去了深圳,两人就又有了联系。

后来经常在一起玩,邵家安慢慢就对她嘘寒问暖起来。顺理成章的恋爱,结婚。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四岁。

两年前离婚,一人带一个。

想起来,他们也没有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只是经常吵架,吵完架就开始冷战。她爱冷战,邵家安最忍受不了冷战。

离婚之后,两个人倒是可以和平相处。

半年多前查出来有肝癌,让她感到很绝望。她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母给不了她任何帮助。房子是邵家安婚前买的,协议离婚,房子自然归邵家安。家里所有的存款不到20万给了她。然后带着大女儿,出去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又住了回去,算是离婚不离家。

邵家安坚决要治,钱不够,就把房子给卖了。这半年里,邵家安放下工作,把孩子安顿在乡下,给他父母带。一直陪着她治病。

黄婷婷说她知足了,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明白的太晚了。

第二天李玉玲再去输液的时候,邵家安已经办理完出院手续,带着黄婷婷出院。

他们的车子后备箱塞满了东西,连后座也塞了不少。副驾靠背打到了最下,上面铺一床厚厚的毛毯。他们要回乡下老家,一路颠簸,躺着会舒服一点。

黄婷婷说,嫁给邵家安就结婚时在他老家住了两晚。平时很少回去,回去了当天也会回城。孩子一直自己带着。这次回去就不出来了,在家里体验一下乡村生活,陪陪孩子。

李玉玲在医院又打了5天点滴,身体才完全轻盈起来,只是有点咳嗽,很快就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月末接到张静的电话,说彭婷婷过世了。在邵家安的老家办丧事,问她要不要去吊唁?

她推了一个重要的客户,第二天一早跟随张静夫妇还有另外一个同学开车去邵家安老家。

邵家安老家在隔壁省一个乡村里。开车走高速两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又走半个小时才到。那是在两省交界处,下了国道一直往里面开,在丘陵深处。那个村子不大,人更少。进了村,远远的听到有唢呐声,就寻着唢呐声,找到了他家里。

邵家安家是一栋两层楼的砖瓦房,正面贴了瓷砖,有些老旧,应该有些年头了。灵堂搭在大厅里,正中间放着一张小四方桌,后面是冰棺,被一个大的花圈隔着。彭婷婷的照片就摆在桌子中间,肉嘟嘟的,笑起来有个酒窝,是李玉玲当年认识她的样子。

灵堂右边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女孩,披麻戴孝,跪在垫子上。见人来了,就让两个女孩跪拜谢礼。大的女孩眼角有泪水,分明是哭过。小的有点懵懂,两只手拉着边上那个女人,看样子是邵家安的姐姐。

按照他们家乡的风俗,上三柱香,打一挂鞭炮算是吊唁了。邵家安听到爆竹声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跟他们打招呼。领到院子左边一个桌边坐下来。他脸上很平静,聊了一会儿,听到有人喊他,就去招呼别的事情了。

一起来的都是高中同学,一起六个人。按照风俗,要到第三天,也就是隔天出殡,去殡仪馆火化,然后进公墓。

今天他们来就算送最后一程,中午吃完席就回去。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非常感慨。后来又聊到邵家安,说他如果再娶,两个女孩挺可怜。

张静并不赞成,说邵家安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对于一个已经离婚的前妻都愿意倾其所有治疗,自己的女儿更是不会亏待。即便是再娶,也不会亏待自己两个女儿。

车上另外一个同学袁斌也表示认可。他说邵家不准备出去,留在家里工作,就是为了陪两个女儿。

袁斌以前读书的时吊儿郎当,没想到他结婚很早。现在还开了一个很有名气的婚介中心。

李玉玲突然想起袁斌之前说她大龄未婚的原因。看似强大,而且精明,不断的权衡利弊。其实在情感上非常懦弱,害怕进入亲密关系中。看似在找寻,实则原地踏步。鼓励她放下包袱,勇敢尝试。

而有的人则很有天赋,在人生道路上一往无前,很容易进入一段亲密关系中。亲密关系对他们是一种滋养,哪怕受尽磨难,也在所不惜,拿得起又放得下。

李玉玲突然觉得邵家安就是那种有天赋的人。无论是人生路,还是情感的道路,他都一往无前。经历过她之后,又继续前行,遇到了更亲密的人,有了更亲密的关系。

而她呢,这些年自我感觉对社会有很深刻的认识。可是回想起来,与她在感情上走得最远的竟然是邵家安。

邵家安早已在当年那列火车下了车,而她却依然停留在那里,不停的赶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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